黑袍客并没有如顾昭预料的一般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待会儿鬼市散了之后,你晚点走,我把东西给你。”
顾昭有些疑惑,他本以为这东西是大逆不道之物,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出,但看黑袍客的反应,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黑袍客用下颌点了点放在地上的箱子和钱袋。“还有那些,也赏你了。”
顾昭等的就是这句,一个箭步上前,将地上的钱财尽皆收入玄天戒中。
“多谢大人赏赐。”
黑袍客哼了一声,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
四个黑衣人抬起死尸,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去。
只有麻衣人站在原处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瞪了顾昭一眼,转身离开。
顾昭哪里管他们怎么想,他优哉游哉地拿着钱袋子在鬼市里闲逛,先买了一盒锦鳞血燕脂。
这胭脂的制作十分复杂,需先用“杀花法”萃取焉支山野生的红蓝花汁液,再混合茜草根与苏木提取物,形成绛红色基底。
然后在表层融入海南血燕和颍水锦鳞的血液,再加入降真香的蒸馏液与蜂蜡,最终形成一种半透明的琥珀色膏体。
卖家说,这种双色胭脂会在体温下渐融,随时间呈现桃红至檀色的种种变化。
卖家还贴心的赠送了一个瓷盒,内嵌磁石,能吸附特制的金丝笔,方便女子使用。
他兜了一会儿,又看中了一盒玉容散。
这个据说是采用了建宁四年的贡米制作。先将陈年梁米浸泡于百蕴香、白芷、丁香等混合液中百日,然后以石磨研磨,再与东海的珍珠母贝粉混合,最终制成这么一盒粉。
顾昭提鼻子闻了闻,确实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他又看了看粉盒,上有掐丝珐琅的月下海棠纹样,内置一个粉扑,同样是磁吸式。
买完这两样东西,兜里还剩不少钱。他当即转身回去,把那本记载窦太后宫闱秘史的《建元禁中记》买了下来,当然,是送给老曹看的。
他顾昭堂堂颍川学子,自然不会看这种东西,只是有一个朋友想看罢了。
兜到最后,他忽然发现了一套仵作的专用工具,从银针竹签到镊子钳子,还有两把锋利的解剖刀,各路工具一应俱全。
他手一挥,价都没还,直接全款拿下。
这一番大采购让他心满意足,看看钱袋子,还剩半袋子钱。
他将剩下的钱连袋子一起丢进玄天戒,轻声哼起了“赚钱了赚钱了不知道怎么花”的小曲。
又往回逛了一会儿,随着四个黑衣人手中梆子声响起,所有的交易戛然而止。
众买家依次从来路退场,卖家则另有道路出入。
其中一个黑衣人小步跑到顾昭的身边,递给他一本册子。
顾昭接过册子一看,羔羊皮的封面上,印着朱红的印记,正是甘陵两字。
内侧的左伯纸上,用工工整整的小隶,誊写着一行行经文。
他粗略地看了看,只凭这个做工,这本经书就价值不菲。
想来那黑袍客没有骗自己的理由,当即拱手道谢,顺手将经书也塞进了玄天戒中。
等他回到地面,子时三刻的梆子声恰好传来,顾昭脚下加紧,想要赶回客栈,动作快点,后半夜还能睡一觉。
然而就在他刚要离开太学废墟之际,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杀意自他身后袭来。顾昭不假思索,脚下一转,闪开了势如奔马的一刀。
“干什么?刚才给金子的时候挺威风,现在后悔了要杀人越货?”
顾昭看着面前的麻衣人,忍不住嘲讽道。
麻衣人突然向前半步,低喝道:“留下金子,我饶你不死!”
顾昭盯着他的脚步,普通人重心移动时会自然前倾肩部,但此人却是以腰椎第三棘突为轴心旋转。
这是长期背负重物攀爬山道的代偿性发力模式。
“你以前是个挑夫?”
麻衣人大怒,五指成爪往外一甩,陡然间,三道风刃裹着腐臭的腥气,直取顾昭的咽喉。
法术?顾昭微微一怔,足踏禹步左转震位,避开风刃,脚下不停,已到了麻衣人的身侧。
禹王庙中取得的长枪早从玄天戒中取出,一记横抡,砸向青袍人。
“好小子,有两下子。”
麻衣人抖手飞出九枚四出文钱,紧接着一口血喷在钱币之上。那九枚铜钱瞬间燃烧着射向顾昭。
顾昭左躲右闪,闪过铜钱,然而那燃烧的钱币在他身后落地,轰然炸出九道火墙,拦住了他的退路。
顾昭眼见退路被封死,当即身形一转,长枪直刺向麻衣人的胸口。
麻衣人手中钢刀一封,荡开了顾昭的长枪,两人战在一处。
不过几个回合,麻衣人忽然喝了一声疾,地面上的九道火墙瞬间化作了九条火龙,齐齐往顾昭扑来。
顾昭调动山河引气诀,脚下禹步连闪,然而那火龙始终紧追不舍。
麻衣人面具下射出两道阴鸷的目光,恶狠狠地说道:
“小子,给你活路你不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顾昭一个旋身,避开一条火龙的袭击,滚烫的气息让他左肩的衣物瞬间燃烧。
他挥手扑灭火焰,心中却还在思考此人的身份。
常年扛东西走山路……经常握刀……被黑袍客鄙视。掏得出十锭黄金,却又要杀人灭口抢回去,会用法术……
一条条线索在他心中流转,一瞬之间,所有的线索汇聚成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眼前的迷雾。
“黄巾!你是黄巾军!”
麻衣人忽然狞笑了起来:“好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小子,幽冥之中记得老爷的名字,老爷是兖州渠帅张伯!”
说罢,他双手忽然快速结印,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随着他咒语的加速,他的身前瞬间凝聚出一团黑色的雾气。
雾气中隐隐有几条黑色的丝线如灵蛇般扭动,向着顾昭迅猛扑来。
此刻顾昭的后颈已被火龙喷出的气息灼得发烫。面前黑雾中的丝线拧成了一条锁链,径直向他的脖颈缠绕过来。
张伯枯瘦的十指飞速跳动,几乎带出了虚影。黑雾骤然化作百余条细蛇,从四面八方向顾昭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