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举目四望,只见北岸的官道之上俱是柳树。南岸则是棠梨与辛夷交错。
据说这些柳树,都是当年汉明帝亲手植下的。
路上不时有马车经过,飞鸟被车辕上悬挂的错金铃惊起,翅尖掠过水面,绽起一丝丝涟漪。
水面之上,停留着一艘朱漆画舫,画舫就泊在流觞亭畔,舫窗垂下越罗纱,随波晃动的帘隙间偶见跳脱的金光。
对岸棠梨林深处,几个梳堕马髻的少女正在斗草。
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怎么看都是一派和煦春景,这些达官贵人们还真是会享受啊。
他纳闷道:“哪里不对劲?”
楚翔举手一指,正是那画舫停泊的地方。
她低声道:“那边的水域确实被人动过手脚,而且还有法力波动,我能察觉到。”
顾昭一愣,随即想起楚翔在禹王庙中得了控水传承,不由得羡慕道:“妹子,好本事。”
楚翔白了他一眼道:“少拍马屁了,赶紧想想,怎么过去看看。那画舫停在那里,说不定,就是这件事的主谋。”
“不能吧,这都已经十多天了。主谋不可能还停留在这里啊。”
他嘴上说着,目光却在四下里巡视。
这里其实应该算是洛水支流,河水至此,河床变宽,水流平缓,看起来一片宁静祥和。
他脑中在不断地思索着,十多天前的雾气使得那么多人失踪,这画舫居然还敢停在这里,看起来确实值得怀疑。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这画舫真跟此案有关,为何十几天之后还要停在这里,而且如此招摇,岂不是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他。
顾昭的眼光落在了滔滔河水之上,他忽然冒出一个跳脱的念头。
如果在此处以血为引,会不会触发洛水之誓,来个司马懿传功。
不过一想自己可能会习得鹰视狼顾或者背信弃义之类的技能,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管这画舫跟当日之事是否有关系,都不能打草惊蛇,当即装作在岸边观赏风景。
正看之间,忽然有人凑了上来道:“这位公子,可有意上船一游?”
顾昭一回头,只见一个船夫打扮的中年人,正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
他眉头一皱,问道:“什么船?”
船夫嘿嘿笑了两声,这才道:“我见公子在此驻足良久,想必是……啊……”
他拽了一句文,便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
“哎总之,小的这船呢,虽然比不上那画舫,但胜在便宜。而且啊……”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停在岸边的一艘小渔船,忽然压低了声音,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笑意。
“船舱里地方大,有篷子遮挡,谁也看不见。”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顾昭挤眉弄眼,嘴角不断地撇向楚翔。
顾昭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感情这船夫以为自己是出来泡妞的,跑这里拉生意来了。
他刚想回绝,忽然心中一动,问道:“船夫,你久在此处,可知那画舫是何人家的?”
船夫怔了怔,没明白顾昭这话的用意,不过还是答道:“唉,那画舫啊,说起来话长咯。”
顾昭正等他继续说下去呢,不想船夫说了一句,便没了动静。
他斜眼看去,却见船夫脸上满是暗示,俱是“你懂的”的意思。
顾昭恍然大悟,掏出几枚五铢钱道:“不白问你。”
那船夫接过钱去,又嘿嘿笑道:“画舫是刘大人的。”
“刘大人?哪个刘大人?”
船夫不语,仍是嘿嘿笑着。
楚翔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眼睛一瞪道:“你说不说?”
船夫一脸难色:“这点钱,也就够问一句的。”
顾昭一把拉住想要拔剑的楚翔,笑眯眯地看着船夫。
“这位兄台,你也不想自己私拉客人的事情被部尉府知道吧。听说那五色棒,打起人来可不留情啊。”
船夫脸色登时一滞,按照官府规定,他这渔船只能捕鱼。
虽说偶尔拉个客人,也没人会在意,但若要真较起真来,他最起码要被罚些银钱,弄不好还要挨几下棒子。
他心思转得快,态度变得更快。当即又是满脸笑容。
“公子说哪里话来,小的是跟公子开个玩笑。那画舫啊,是刘洪,刘大人的。”
“刘洪?”
顾昭在原身的记忆之中找到了这个名字。
“太史令?”
“什么令不知道,反正刘大人啊,唉。”
船夫叹了口气,语气之中,多了许多同情。
“刘大人是个好官,可惜啊,老天爷不长眼。
他老人家的小女儿,前些日子也在那大雾之中不见了,这画舫就是刘小姐当日乘坐的。
刘大人心疼这个小女儿,就请了些高僧,为他女儿祈福,说是要做法事,做七七四十九天呢。
结果没想到,刚开始做法事,刘大人就被调离京城了。”
楚翔眉梢一轩,问道:“这画舫每天都在这里?”
“是啊,高僧们白天过来,在船上做完法事,晚间才走。
这船呢,晚上就停在这里。
此事洛阳城的百姓都知道,朝廷自然也知道。
不过呢,刘大人这个人啊,没有不说他好的。
所以就算他被调走了,这船还是一直留在这里。估计啊,要等法事做完,才会开走。”
“刘大人被调到哪里去了?”
渔夫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小的哪里知道。
就是前两天的事情,刘大人出城那天,好多人去看了的。”
顾昭又掏出几枚五铢钱递给渔夫,然后打发了他。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之前没多研究研究历史。
刘洪……他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是经常跟张衡放在一起的。
能经常跟那位发明地动仪的大佬一同出没,自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好像是个天文学家?
等等,他心中一凛,天文学家?这个世界,可是真有神神鬼鬼的,莫不是这位刘大人夜观天象,发现了什么秘密?
夜观天象,诡异的冰桃花,女儿失踪,调离京城……顾昭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时,楚翔忽然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