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抚须笑道:“之前逢遇,相处数日,某观小郎君为人谦逊,品行温润,有君子玉形,如今耀然如明月,某亦读过《伤仲永》,王安石之憾,某不忍也,小郎君,可愿随我去杭州?”
李凤兮惊喜交加。
范仲淹!
这可是范仲淹啊。
是古往今来最独一无二的范文正!
提起文正这个文臣最高谥号,世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范仲淹,毫不夸张的说,范仲淹就是“文正”这个文臣的代言人。
他要收自己为门生!
而且,不要以为庆历新政失败,是范仲淹的能力不行。
相反,他有大才!
不仅在治政方面,文学也一样。
《岳阳楼记》名流千古,可不只是因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句,全文的艺术成分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不过……要去杭州?
李凤兮犹豫了。
林咸德见状,急得恨不得自己替他行拜师礼,恼道:“贤侄你还在犹豫作甚!”
李凤兮索性直说,“能拜范相公为师,是晚生三生之幸,然而家父留下的濯然绸庄,是晚生对先父的唯一念想,如今它颓然欲倒,晚生不忍也。”
范仲淹颔首,不错,是个好苗子。
世间情义,忠孝最大。
道:“无妨,届时你忙完,来杭州找某便是。”
李凤兮大喜。
起身,屈膝跪地,“请先生受学生一拜。”
拜师礼很严格。
现在的拜礼,不过是一个礼节。
哪里知道张方平咳嗽了几声,“范相公明日便要返回杭州,拜师礼从简,李家小郎君,能拜范相公为师,可喜可贺啊!”
李凤兮懂了。
因为范仲淹要走,今夜就是正儿八经的拜师,而且不需要拜师的束脩六礼。
不料林咸德起身笑道:“稍等。”
去了隔间,片刻后拿来了束脩六礼和水盆,甚至还有一方至圣先师的牌子,笑眯眯的道:“哪能委屈了范相公,下官早就准备好了。”
也是个用心良苦,或者说,有点腹黑?
李凤兮站好。
范仲淹起身,对着至圣先师的牌子行礼敬酒,又来到李凤兮面前,为之整理衣衫和儒巾。
拜师礼第一步,正衣冠。
学生需要站立端正,由先生帮助学生整理衣冠,以示对仪容整洁的重视。
第二步是盥洗礼。
在范仲淹的带领下,李凤兮在水盆中洗手,寓意净手净心,去除杂念专心学习。
第三步是叩首礼。
李凤兮来到至圣先师的牌子前,行跪拜大礼,表示对至圣先师的尊重和虔诚。
接着来到端坐的范仲淹面前,行三拜之礼。
拜完之后,林咸德递给李凤兮一个红包和帖子——知道范仲淹想收李凤兮为门生,林咸德下午就把东西准备妥当了。
最后是赠送束脩六礼。
束脩六礼包括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和干瘦肉条(表达弟子心意)。
都不是值钱的东西。
但范仲淹接过去时,神态郑重。
随后李凤兮献茶。
范仲淹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某并无学生,永叔勉强算是门生,但某与永叔更多是知交朋友,所以严格来说,你是某唯一的学生,劝诫的道理某也不说多了,仲严兄家学森严,又有林教授督导,某甚是放心,但如今你名扬秦淮,某便送你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句出自《岳阳楼记》。
李凤兮立即恭敬的道:“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礼成!
范仲淹起身,来到门口,从奴仆手中拿过一轴长卷,双手递向李凤兮,“某从杭州来时,也没料到会收学生,这幅前朝李邕的《出师表》,是安道之赠,某借花献佛赠送于你,今后宜勤学苦练。”
从林咸德口中得知,李凤兮的书法简直……
不堪入目。
李凤兮接过,“学生谢过恩师。”
范仲淹微微颔首,甚是满意,“喝酒喝酒,不醉不归!”
张方平哈哈大笑,“恭喜范相公。”
又看向李凤兮,“李家小郎君,可莫要辜负了范相公的厚爱。”
李凤兮急忙说不敢。
是夜皆醉。
唯有未及冠的李凤兮保持清醒,帮助奴仆们把张方平和周亦平送回去后,去看望了醉酒的范仲淹,反复叮嘱交待了奴仆,这才搀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林咸德离开驿馆。
顿时就惆怅了。
大晚上的,也找不到马车啊。
哪里知道……
不多时,便有马车从驿馆旁边路过,旋即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李兄,林教授吃酒醉了?这大晚上的也没车,李兄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奉送一程。”
李凤兮哪会拒绝。
和白雀将林教授扶上马车,放在软榻上。
落座之后对顾全行礼,“有劳顾兄。”
服了。
就顾全这春风化雨的行事风格,可以看出其父顾家家风,也难怪能成为江宁首富,连拉拢人都是如此的水到渠成。
这个时辰,顾全怎么可能会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明显一早就等着了。
由此可见顾家在江宁的能量。
范仲淹在驿馆宴请张方平、周亦平、林咸德,收自己为门生的事情,按说知道的不会太多,但顾全竟然知晓。
极有可能一直在关注着范仲淹的出行。
以寻找机会亲近。
资本主义果然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就顾家这行事风格,放在官场上,那也是屡试不爽。
若是用在撩妹上……
无敌了!
顾全哈哈一笑,“李兄多礼了,在下也是巧合路过,且先生有事,弟子自当从其劳。”
很贴心,没打算拿此事让李凤兮记人情。
但恰是这种善解人意,最让人生出好感。
又看见白雀怀中的卷轴,笑道:“这是范相公送给李兄的?”
李凤兮道:“前朝李邕的《出师表》。”
顾全大感惊讶,“天下第十四行书!”
见李凤兮有点茫然,如此这般一说。
李邕,出身江夏李氏,博学多才,少年成名,官至北海太守,史称“李北海”。
其书法初学王羲之,后自成风格,奇伟倜傥个性鲜明,字形左高右低,笔力舒展遒劲,与王羲之并称为“书中龙象”。
唐代篆书书法家李阳冰称其为“书中仙手”,传世书迹有《麓山寺碑》、《法华寺碑》、《李秀碑》、《大照禅师碑》、《东林寺碑》等。
而《出师表》被后人称为天下第十四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