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是聪明人。
没有刻意交好李凤兮,在短暂的寒暄恭维后,沿途便专心向林咸德讨教学问,送到平康坊半边巷后,告辞离去。
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李凤兮和顾全相处时,有如沐春风之感。
回家后,林雅姿和白雀去做饭,林咸德将李凤兮喊到书房里,落座之后问道:“贤侄,你到底写了几首词?”
李凤兮略一思索,“三首。”
林咸德,“还有一首《丑奴儿》?”
“嗯。”
“都是你自己写的?”
“自然。”
“怎么写出的这些词,是触景生情?”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去岁中秋小侄赏月之时想到些许句子,经过无数次修改完善才有今日完整词句,《丑奴儿》也一样,是平日里的一些想法,不过《青玉案·元夕》不同,小侄并没有意中人,无法触景生情,所以基本靠想象编写。”
林咸德沉默了,人比人气死人啊,自己准备了一月之久的词作,在李凤兮的两首词面前,简直不堪一提。
很久,才叹了句,“老天爷赏饭吃啊。”
天赋。
绝对是天赋!
没问《丑奴儿》的具体内容,问了彼此尴尬。
道:“你写词之天赋,古往今来罕见,而因为《青玉案·元夕》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两首词,将让你名噪江宁,甚至传遍大宋文坛,但你基础着实太差,若是就此沉沦于宴请应酬,而远离诗书,只怕会泯然众矣,所以切忌妄自尊大,还是需要勤耕书海。”
顿了下,“应谢绝应酬之往来!”
李凤兮颇为感动。
其实林咸德完全可以和方仲永的父亲一样,利用自己为他牟利,但他没有,选择了让自己继续读书,这才是有远见的长辈。
当然,李凤兮也是这么想的。
文抄公不能当一辈子。
何况大文豪不只是写诗词,在文坛地位和名声极高的唐宋八大家,他们的诗词其实都一般般,当然,苏轼除外。
小苏同学是六边形战士。
唐宋读书人,苏轼和李白两仙人,是不可逾越的巅峰。
但如苏洵、苏辙和二曾,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写过什么诗词,但他们就是唐宋八大家,因为诗词不能治国平天下,但文章可以。
所以自己来到江宁,最专注的事情还是读书。
道:“小侄谨记教诲。”
林咸德又道:“经此文会,你博得了偌大名望,若你来日还有佳作,张府尊等人必然也愿意举荐你,假以时日,加上恩荫官,少不得也是个州府衙门的七品官。”
在大宋,入仕就是这么简单。
李凤兮道:“那小侄更不敢懈怠了。”
林咸德欣慰颔首,忽然嘿嘿笑起来,拿出笔墨纸砚,“来来来,某为贤侄磨墨,把《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月》写下来。”
如此好词,值得反复揣摩。
李凤兮:“……”
不出他所料,刚写俩字,被林咸德嫌弃,拿过笔毫,“还是你念我写吧。”
李凤兮的字……
鬼画桃符!
写完后,林咸德满意的晾晒着墨迹,一边道:“雅姿她们还没把饭菜做好,你先去休憩一会儿,吃了饭继续读书,一日不得懈怠。”
……
……
虽然小报还没有出来,但一夜之间,通过半山亭内外的读书人口口相传,《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月》迅速传遍了江宁的大街小巷。
大宋崇文,读书人多,地位高。
即使寻常百姓,也对读书人的那些事津津乐道。
李凤兮三字风靡全城。
翌日。
打算去拜访范仲淹,结果刚吃了早膳,来了个奴仆,林雅姿开门后,领到李凤兮面前,奴仆笑道:“小官人,范相公明日将返回杭州,请你晚上去驿馆赴宴。”
李凤兮大喜。
没想到范仲淹会主动邀请自己。
去见范相公,当然不能空手去,不过买什么随手礼,也很烧脑壳。
贵了,不符合读书人之间的气质。
便宜了,显不出自己的诚意。
正在踌躇间,林雅姿却笑着说道:“祖翁房间里珍藏有一卷唐朝李思训的《金秋雾枫》的古画,要不小世叔和祖翁讨要?”
她知道轻重。
庆历新政后,范仲淹虽然被贬,但在大宋的政坛和文坛依然有着巨大影响力,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被举荐入仕的话,小世叔的前途不可限量。
一幅《金秋雾枫》完全值得。
李凤兮思绪转动。
李思训?
《金秋雾枫》?
没听过。
用来作随手礼正好,等晚上林咸德回来,和他商讨一下。
刚送走范仲淹的奴仆,门外来了辆马车,一位华服中年人下了马车,看见李凤兮,立即作揖行礼,“小官人,在下抚香楼何顺。”
李凤兮急忙回礼,“昨日在半山亭见过何掌柜,端的温润君子。”
何顺哈哈一笑。
谁说李宥家的小郎君是痴呆儿,这人情世故拿捏得多好!
道:“如今江宁府无人不知小官人的大名,两首词作卷动秦淮河,待几日小报出来,小官人‘江宁明月’的雅号便要无人不知了。”
李凤兮讶然,“江宁明月?”
嗯,好听。
不是诗仙。
又问道:“何掌柜有事?”
何顺犹豫了下,还是直来直往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奉东家的意思,送一枚银鱼给小官人,以后若是在抚香楼宴请好友,吃喝对折,至于姑娘们的费用,那就看小官人的魅力了,反正柳屯田在抚香楼,姑娘们恨不得倒贴。”
说完递上一枚银鱼符。
李凤兮知道抚香楼的背后东家是府衙的官员。
这是在向自己抛橄榄枝。
没有立即接银鱼符,问道:“敢问和掌柜,贵楼的东家是?”
庆历八年,江宁府治的大火案,最终受害者只有一个:父亲李宥。
很可能是一场官场倾轧。
如果有可能,李凤兮想为李宥翻案。
何顺犹豫了,权衡了片刻,还是不敢说,低声道:“某不太好说,小官人但请放心便是,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几位。”
李凤兮有点吃惊,“你知道我想的哪几位?”
何顺笑了笑,“庆历八年。”
李凤兮大为震惊,何顺如此言辞,证明庆历八年大火案存在猫腻的情况,在民间有所传言,毕竟连商贾都这般认为了!
接过银鱼符,“晚生先行谢过何掌柜的好意,然晚生年幼,尚未及冠,可能很少来,不过大概明后日,会来贵楼拜访柳屯田。”
何顺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送礼就怕送不出去。
要不要是一回事,来不来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