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亭内都是读书人。
连歌姬舞伎也略懂文墨,其中一位歌姬会唱《水调歌头》的曲,忍不住轻声唱了起来,歌声婉转,词意飘仙,泛起淡淡的愁绪与浪漫。
范仲淹最为淡定,赞道:“情挚殷殷,意境浪漫,仙气氤氲,词中李白耳!”
自己没看错人。
虽然文风和《青玉案·元夕》有出入,但其实变化不大。
《青玉案·元夕》也富有浪漫色彩。
柳永喟叹,“某不如也。”
刘齐辰和俞清面色难堪,先前他俩还有些不屑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认为他肯定是抄袭,如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
如此神词,谁能被抄?
若有人能写出,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以它博名望了。
张方平和元绛、周敦颐则还沉浸在词中,尤其是此刻明月东升,在歌姬唱曲之后,更是让人有如临其境之感。
侯德宽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沉默许久,从亭子里出来,走到记录的书吏身边,“能否给某一份?”
书吏犹豫了下,将记录的那份给了侯德宽。
又马上挥毫,重新记录一份。
侯德宽看着纸上的词,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收好,弯腰对着亭子里众人行礼,又对李凤兮行礼,不发一言,快步离去。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没脸。
书院学子也一样,先前他们还高声讽刺,如今却被啪啪打脸,尤其陆斐,乘兴而来,如今却心如死灰,哪还有脸面继续留下来,跟在侯德宽身后默默离去。
府学生员的情绪更为复杂。
府学赢了?
说起来李凤兮顶的府学名额,但他又确确实实不是府学生员。
先前因为他,府学受辱,大家对他口诛笔伐,如今府学搭着他赢了茅山书院,大家反而更是羞愧难当。
也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小看李凤兮,比如顾全。
大笑,“好词!”
心里补了一句“卧槽”!
奈何自己文化少,不能如范相公一般精妙点评。
半山亭外,当负责传诵的人一句一句将全词传递传来后,在侯德宽和书院学子离开时,恰好在全文复诵,全场的掌声和惊叹声将几人淹没,使其越发落魄。
李凤兮看了一眼张瑰。
张瑰悻悻的哼了声,不发一言,起身离开。
爽快人,爱憎分明,不拘泥于风度。
和他一样,府学生员之前有多看不起李凤兮,现在就有多尴尬,谁也不敢和他对视一眼,都恨不得张方平赶快宣布文会结束。
早点溜,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毕竟都是读书人,还有一点点底线所在。
张方平见气氛不对,咳嗽一声,“诸位,今日论文,魁首之作,某等以为,当属李家小郎君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没拿出词作来。
要不然也没脸面。
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艳压,以后传出去,至少还有说辞,说没有参与论文,可以挽尊,但侯德宽的《水调歌头·平生太湖上》,却注定成了垫脚石。
其实也不错,搞不好是另一种形式的青史留名。
文会结束。
张方平引领着亭子里的众人回城,接下来去抚香楼继续奏乐继续舞,略尽地主之谊,毕竟狎妓是士子风流嘛。
狎妓也不只是和女伎滚床单,听听小曲儿,品品歌舞,甚是快哉。
不过今夜大概能快哉听歌赏舞的应该不多,大家都还沉浸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带来的震撼中,尤其刘齐辰和俞清。
他俩和茅山书院的创始人侯遗关系匪浅,所以屁股一直歪的。
如今被啪啪打脸……
去抚香楼也是碍于自己这个知府的面子,不好拒绝。
要不然也会和侯德宽一样,羞愧难当的默默离去了。
府学生员跑得飞快。
林咸德原本也要和主簿周亦平等府衙官员一起,去抚香楼作陪,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思,带着李凤兮等了许久,才出半山亭。
怕李凤兮被众星捧月,因此心境变化,成为下一个方仲永。
半山亭外已没什么人。
却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看见林咸德、李凤兮和林雅姿、白雀汇合后,顾全探出脑袋,“林教授,若是不嫌弃,和学生一起回城?”
很聪明,没有直接向李凤兮示好,而是以尊师的名义邀请。
林咸德笑了笑,“善!”
没人不喜欢顾全。
既有读书人的风雅谦逊,也有商贾的左右逢源。
林咸德带着李凤兮、林雅姿、白雀上了马车,五个人,车内依然阔绰有余,顾全倒了葡萄美酒,分别递给林咸德和李凤兮。
又问道:“林小娘子小酌一杯?”
林雅姿温婉婉拒。
顾全对林咸德和李凤兮道:“这是家父着人从西域买回来的美酒,嗯,配上这种琉璃酒杯,便应了诗仙的那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甚有格调。”
李凤兮浅抿了一口,确实好酒。
暗叹了一声。
任何时代都一样,只要你有钱有权有地位,就可以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肆意享受。
顾全这辆马车的配置,放到后世,怎么着也是辆千万级的豪车,车中铺了波斯地毯,配置了暖炉、书桌、软榻,甚至还有存放冰块、美酒的小柜子,功能齐全。
若是旅途之中,再有家姬陪伴……
美得很!
简直就是旅游、约会的神器。
嗯,有机会自己也要搞一辆。
顾全放下酒杯,“初闻李兄的《青玉案·元夕》,在下已惊为天人,以为这便是李兄词作的巅峰了,不曾想是在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今日的《水调歌头》更是上了层楼。”
顿了下,“就叫《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词名并不固定。
比如《青玉案·元夕》,并不是以第一句作为词名,但大多数词都以第一句为词名,所以顾全才有此一问。
李凤兮点头。
顾全赞道:“昔日盛唐,有诗仙青莲居士,如今我大宋,亦有词仙李兄,这首《水调歌头》,恍若蓬莱仙人入凡尘。”
李凤兮笑道:“顾兄谬赞了,词仙不敢当,今后切莫再如此说。”
词仙,那是小苏同学。
抄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别抢他的词仙之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