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很是疑惑,先江宁府知府仲严公之三子李凤兮,患脑疾多年,痴呆愚钝,众所周知,若是读书,不外乎仲严公去南京留守司任职后,最多三年。”
“三年读书,便写出《青玉案·元夕》这等惊艳之作,着实天人之姿。”
“然今日飞花令,他接不住。”
“析字,简单的一个‘寜’字,他也不会。”
“如此功底,又岂能写得出《青玉案·元夕》。”
“抄袭无疑了!”
“既然是抄袭,那当日他和舍弟比试,就该是舍弟为胜,还望张府尊还舍弟一个公平!”
“且晚生认为,若是舍弟来文会,他那首《卜算子·独自上层楼》,才应是今日士子论文之魁首,远胜《惜寒梅》。”
却是张瑰!
他又在最关键时刻发难。
很致命。
因为这里是大宋,是读书人的大宋,张瑰根本不担心害怕此举会得罪林咸德和张方平,大不了就是不能被这些人举荐。
关键是张瑰张璪兄弟,都有大举高中的实力。
他们也不用看张方平的脸色!
就算张方平以后要为难张瑰兄弟,他俩还可以有其他出路,比如去应天府的府学——滁州张氏,本来就是名门望族!
其祖翁张洎,乃是太宗朝时的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官至参知政事。
底气所在,根本不惧江宁知府。
所以敢发难。
府学众多生员纷纷附和应援张璪:“正是如此!”
被陆斐比了下去,府学生员本来就很没面子,现在听张瑰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都怪李凤兮,仗着被范相公看好的关系,非要蹭府学的名额来文会。
那你倒是有真材实料啊!
结果呢……
飞花令和析字,全场就他一个人不行。
府学也跟着他一起丢人现眼!
李凤兮看着身边的张瑰,有点懵逼,卧槽,还在无情的践踏老子的尊严?
张瑰此举无异于游戏里鞭尸的侮辱啊!
嗯,不要急。
总有反击的时候,毕竟老子的目标,是大宋文坛。
不是他区区一个张瑰。
想到这心情平复下来,继续稳如老狗的坐着,等待时机。
张方平很是无奈,暗暗恼恨,可此刻也发作不得,只能示意府学生员安静,淡然道:“李凤兮是否抄袭之事,本府自会查明,今日你弟张璪不在,你若不服陆生的《惜寒梅》,大可拿出大作来。”
张瑰道:“那晚生恭敬不如从命!”
“《虞美人·枝间绿》。”
“悲商吹尽枝间绿。绛萼含冰玉。为谁搀早冒寒开。应念天涯憔悴、挽春回。”
“玉壶自酌清漪满。又识东风面。夜深斜月印窗纱。好在数枝疏瘦、两三花。”
张方平一听,赞道:“好词!”
首句“悲商吹尽枝间绿”描绘了春末的凄清景象,用“悲凉的商调”形容春风凄凉,随即的一句“绛萼含冰玉”是指绛色花朵,比喻春天的生机。
前后对比,使得晚春风光生动形象,跃然纸上。
“为谁搀早冒寒开。应念天涯憔悴、挽春回”,感慨春天早早的过去,让人怀念,随后诗人自我安慰,独自饮酒,期待春天的再次到来。
待得入夜,看见院中疏落的几枝花,欣慰至少还拥有春光。
全词的描写细腻,用字生动,情感真挚,通过色彩和气氛的对比,表达了对春天的深深怀念和对生活的感慨。
尤其“好在数枝疏瘦、两三花”一句,看似字字寻常,无华丽之风,但朴实文字里,却表达出最为浓烈的情感。
是为大巧不工!
而季春将过,本词又极为贴合当下情境。
堪称完美。
虽说意境用辞并不一定完胜《惜寒梅》,但至少在伯仲之间。
对张瑰的不爽一扫而空。
毕竟为府学挽尊了!
刘齐臣和俞清也起身抚掌,赞不绝口。
元绛、周敦颐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本是路过,并不愿意掺和府学和茅山书院之间的意气之争,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柳永喝了口酒,对范仲淹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今日文会,府学和书院士子,竟能有如此不可挑剔的词作,令人感触。”
范仲淹笑了笑,还是没吱声。
柳永不解,“范相公觉得《惜寒梅》和《虞美人·枝间绿》不够好?”
范仲淹笑道:“挺好,不过某一直有些不解,方才安道念过李凤兮的那首《青玉案·元夕》,词风不似永叔。”
欧阳修主张文章应该明道、致用、事信、言文。
他以身作则,词风比较写实。
而《青玉案·元夕》的词风颇为华丽。
柳永愣了下,“范相公的意思,李凤兮不是抄袭?”
范仲淹笑道:“某也不知。”
柳永看了一眼神情稳如老狗的李凤兮,不解的道:“他此刻还能安坐如泰山,如果不是脸皮厚,那就是胸有成竹,倒是让人期待。”
范仲淹呵呵笑了一声,“柳屯田,‘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此句若何?”
柳永品了一会,眼睛亮了。
范仲淹继续道:“是某和李凤兮偶遇之时,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词。”
如果都是抄袭……
那真正的词作者,该是何等才情的天纵才情?
柳永多看了两眼李凤兮。
着实好奇了。
一个脑疾痴呆了多年的少年,能写出《青玉案·元夕》,还有“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等佳句,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府学生员听完张璪的《虞美人·枝间绿》后,顿觉扬眉吐气,七嘴八舌的称赞张瑰,随便捎上李凤兮,言辞刻薄的讽刺、辱骂他是个剽窃大盗。
张方平和亭中人商讨了片刻,转身对众人大声道:“《惜寒梅》和《虞美人·枝间绿》是不相伯仲的佳作,且历来皆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辞,所以某等以为,今日论文,士子魁首,当位陆斐和张瑰二人——”
话音还没落地,又一道声音响起:“再等一下!”
李凤兮长身而起,“魁首什么的,晚生没有异议,但之前张瑰说《青玉案·元夕》是抄袭,晚生颇有不甘。”
张方平吹胡子瞪眼:“……”
我这个知府就这么没面子的么。
谁都敢打断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