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学子情绪顿时就高涨起来了,摆出了吃瓜看热闹的架势,反正陆斐已经拿到士子论文的魁首,书院的目的已经达到。
正好,有茶有点心,还有各种味道的瓜子嗑。
完美的吃瓜现场!
府学生员群情激愤起来,谢秉东冷笑一声,“才不服人,有何不甘!”
王衍叱道:“要点脸面吧!”
顾全没吱声。
他是商贾之子,拥有商人的敏锐视角,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何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以免得罪人。
看见谢秉东和王衍领头对李凤兮发难,府学生员纷纷附和。
林咸德避嫌,不好开口。
何况以他和李凤兮的关系,他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
倒是主簿周亦平若有所思,问道:“李家小郎君,你若是能自证清白,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抚香楼准备的点心其实不错。”
这话很有左右逢源的水准。
张方平伸手按了按,示意所有人噤声,“《青玉案·元夕》确实是首难得一见的惊艳之作,假以时日,必将名噪我大宋天下,成为传世之作。”
陆斐大声道:“晚生等人昨日才到府城,不知可否请府尊说说这《青玉案·元夕》?”
张方平点点头,示意周亦平起身诵读了一遍。
以陆斐为首的书院学子顿时侧目。
震惊之情无以言表。
旋即陆斐大声道:“晚生认为,张兄的怀疑并非无的放矢。”
开玩笑。
今日士子论文,就算自己和张璪并列魁首,那也能在整个江宁府博得偌大的名望,加上自己的才学,将来若是科举不中,也极有可能被举荐入仕。
但如果被这首《青玉案·元夕》抢了风头,世人只知李凤兮。
谁还记得自己那首《惜寒梅》。
抄袭,必须是抄袭。
而且很合理。
其余士子也都是这般想法。
一个患过脑疾多年,近期才开始读书的十四岁少年,连飞花令都接不住,更不能析字,凭什么写出这等神作!
他若能写出,那我等自小寒窗苦读的人,情何以堪。
张方平看着李凤兮,“李家小郎君,你也看见了,不止是张生,陆生对此也有疑惑,恐怕所有人都如此怀疑,你可否自证清白?”
小子,都这个时候了,别藏掖着了。
张方平不希望李凤兮的《青玉案·元夕》是抄袭的,一方面治内出这么一个少年才俊,传到京畿那边,自己这个知府也能沾光。
政绩上可以加一笔。
另一方面,张方平钦佩李宥的为官之风,不希望他的后人如此不堪。
李凤兮沉吟了一阵,“诸位可知《伤仲永》?”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王安石如今官还不大,士子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但亭子里的众人知晓。
李凤兮道:“《伤仲永》中的方仲永,金溪人氏,天圣三年,尚年少,然其无师自通,提笔写诗,震动乡里,声名鹊起,更擅指物作诗,成为一时翘楚。”
张方平等人微微颔首,有点意外。
王安石本该是庆历二年的会试状元,但因应试赋中有“孺子其朋”一句,惹得官家不悦,与第四名杨寘互换,最终与状元失之交臂。
《伤仲永》是王安石在庆历二年写的一篇散文,文章很好,但并没有盛行。
读过的人不多。
没料到李凤兮竟然知道。
李凤兮继续道:“接不住飞花令,晚生承认,是读的诗书不够多,析不出‘寜’字,自然是韵书掌握的不够好,但这和写词有什么关系?”
张瑰就在李凤兮身边。
闻言立即针锋相对,“读的诗书不多,如何化用、借用典故?不会析字,如此知道用词的准确,又如何领会单字画龙点睛的精妙?!”
所有人都点头,张瑰言之有理。
李凤兮呵呵冷笑,“那倒要问问,在下是抄袭谁的了。”
张瑰,“这就得问你良心。”
李凤兮:“在下问心无愧!”
张瑰哈哈大笑,“好一个问心无愧,如此推辞,让人难以心服,但我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青玉案·元夕》到底是抄袭谁的作品,必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等江宁府文会的事情传到应天府后,《青玉案·元夕》真正的主人,自然会站出来。
李凤兮沉默了。
旋即缓缓的道:“我今日若是不能自证清白,就会成为丧家之犬罢。”
张瑰不屑的道:“你如何自证清白?”
抄袭这事,本来就很难确凿。
以李凤兮的经历来看,只要应天府那边出现一个颇有才名的读书人站出来说李凤兮是抄袭他的作品,哪怕是来沽名钓誉,只要把故事编造得合情合理,都有可能抢走《青玉案·元夕》。
毕竟没人相信李凤兮能写出这等好词。
李凤兮沉默了一阵,“简单。”
张瑰,“哦?”
李凤兮看向张方平,“府尊,敢问一句,《青玉案·元夕》如何?”
张方平道:“某以为,仅以词论,可堪名作,将来必然和柳屯田的《雨霖铃》一般,是传颂千古的旷世佳作。”
评价很高!
士子们大概是水平不够,有点震惊。
但亭子里的都是才华卓著之人,包括范仲淹和柳永本人,都认为张方平的点评并不激进,《青玉案·元夕》的水平确实极高。
不输《雨霖铃》!
李凤兮笑了,等的就是这句话。
问道:“晚生随家父在江宁府时,还是痴呆孩童一个,到应天府后才开智读书,所以敢问诸位,应天府有谁能写出《青玉案·元夕》?”
张方平道:“大概只能是应天知府,有我大宋文坛盟主美誉之称的醉翁。”
醉翁欧阳修!
所有人议论纷纷。
如果是欧阳修的作品,那就说得通了。
不料范仲淹缓缓起身,“醉翁文风朴实,某以为《青玉案·元夕》不会是他所写,而这首《青玉案·元夕》和某听过的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风极为相似。”
一旁的柳永愣了下。
笑了。
他明白了,范仲淹选择相信李凤兮,此刻站出来,是为李凤兮背书。
亭子里众人听得“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一句,都是眼前一亮,好句子,文风确实和《青玉案·元夕》如出一辙。
而且恰好对应。
少年为何不识愁滋味,是因为灯火阑珊处的意中人啊。
侯德宽道:“范相公知道这位李家小郎君抄袭的何人词作?”
抄袭,盖棺定论了。
哪里知道,范仲淹却道:“这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正是这位李家小郎君的词作,是某听他说过,所以才知晓,当时某也惊为天人,以为此次文会李家小郎君会拿出这首全词,不曾想是另有大作。”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