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俩来之前,先去供销社踅摸踅摸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志飞,你也来了。”
“刘哥,咱们这是……”
“志飞,坐。”
刘国庆拉了一个板凳让陈志飞坐下,指着面前的五六个男知青说道:
“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不多介绍了,你们宿舍小赵病退的事儿一传出来,可是在大家心里点起了一把火。可是前两天知青办的李主任说,上头有了新政策,说可能今年就要恢复高考,这不大家又开始犯愁了。”
“李主任说要恢复高考?”陈志飞心里一惊。
“可不是嘛,你不知道?为此下个星期公社还要在中心小学开夜校呢,没人通知你?”
陈志飞脑袋一懵:“夜校?没人通知我啊……”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嘀咕:“估计是养猪养傻了,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陈志飞心里明白,这绝不是自己“养猪养傻了”的事情,而是李德才故意针对自己。
要不是他早就知道77年恢复高考这事儿,估计就又被李德才摆了一道。
心里虽然气愤,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因为他也想知道这些人聚在刘国庆家,背地里是在谋划着什么。
“没事儿,不知道也没事儿,估计是宣传员漏了通知。”
刘国庆拍了拍陈志飞的肩膀,试图缓和气氛,“反正夜校是公开的,谁都能去。志飞,你要是感兴趣,下个星期一起来就是了。”
“嗯!刘哥,你们刚才说病退的事是……”陈志飞试探性地问道。
刘国庆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难啊。李主任说现在政策有变,病退的名额卡得很紧,除非有特别硬的‘关系’,否则根本批不下来。”
屋里的人纷纷叹气,有人低声抱怨:“李德才那王八蛋,摆明了就是想捞钱。听说小赵为了办病退,给李德才送了两条‘大前门’,还搭了五十块钱。”
陈志飞听得心里一沉,没想到李德才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看来之前自己花的那五块钱,不过是九牛一毛。
“艹!他不给咱们批条子,大不了咱们就去检举他!”一个知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愤懑。
“别那么冲动!办病退这个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真要闹开了,大家都难看。”
“怕他干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在这儿奉献了青春,也奉献了热血,到头来还要被这种小人拿捏!”
“不是小人谁能给咱办病退,指着下一任领导吗!”有人冷笑着反驳。
眼瞅着众人越说越激烈,刘国庆急忙打着圆场:“都别激动!咱们这不是商量着来吗!真要闹起来,那可谁都回不去了。”
这时,坐在陈志飞正对面,戴着圆框眼镜、头发三七分的一名男知青淡淡地说了一句:
“耶稣不过是一具泥塑木雕的偶像,我一锤子就可以将他击得粉碎,而你,却一直在骗我!”
霎时间,整个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甚至连穿针引线的声音都能听见。
或许炕上的徐淑芬并不明白,刚刚这一群还急头白脸的老爷们儿,怎么突然个个脸色像是死了亲娘一样难看。
可这些知青们心里都明白,这是《牛虻》中的一句话。
陈志飞一时间也有些踌躇,想着如果自己真的扳倒了李德才这个贪官,是不是也间接断了这些知青办病退返城的出路。
那到底是为民除害,还是断人生路?
说话的男知青名叫崔玉杰,是BJ来的知青,现在是公社的话务员,有电影放的时候,还在放映队帮忙。
听说当时来插队的时候,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安排到林场当伐木工人。
但其实懂的人都懂,这年头下乡的知青能当上话务员,要么是自己有点儿姿色,要么是上面有点儿关系。崔玉杰又不是女的,所以他自然就属于后者。
之前陈志飞一直在林场工作,平时交集不多,陈对他也不怎么了解。可没想到看起来文绉绉的一个人,今日却如此“语出惊人”。
“那你们就没想过去参加高考?不也是条出路……”
陈志飞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知道,按照今年高考录取比例,这个屋子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考上大学。
“是啊,话是如此,不过都在这大山里劳动这些年了,突然说高考……感觉总没有病退来的实在。你说呢,玉杰。”
崔玉杰推了一下眼镜,语气平静:“这么多年了突然恢复,那多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过即便要办病退,也要好好斟酌一下,什么病能办,什么病不能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面还有讲究?”朱开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李主任那里送礼也许就能过关,但回去之后肯定要有各种检查,如何应付过去才是重点。”
崔玉杰的话直接点明了关键,可众人又都犯愁了起来。
这些人中也没有什么医学专业的,平时又不接触疾病,如何应付检查简直是毫无头绪。
“小崔啊,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有了前两次的发言,崔玉杰似乎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大家都下意识地想先问问他的意见。
“我觉得第一种就是看家里的亲戚有没有什么家族病史,最好是那种要不了命,却又无法胜任插队生活的。比如我父亲有哮喘病,这种病遗传但又不要人命,所以我就可以报这类疾病。”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有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是啊,我最近总是尿血,也得回去好好查查。”
听了崔玉杰的话,众人霎时就豁然开朗,思路大开。
“那要是没有遗传病史呢?”
“如果没有,那么我们也只能摸石头过河。多问问那些办成了的人,他们比我们有经验。不过政策是一天一个样儿,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变。病退成不成,也许明天就是另个说法,所以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你的意思是还得去夜校呗。”一听要学习,朱开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崔玉杰点了点头:“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只能大家自己把握了。”
屋里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又纷纷议论起该报什么病上了,似乎没有一个人把心思真正放在高考这一条出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