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砚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沈钧又惊又喜。
自从弟弟回到扬州,落水被救起后,便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失忆般编造出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谎言”。
沈钧猜测弟弟可能是落水后失忆,亦或者是有什么秘密刻意瞒着自己。
如今主动提起,无论是恢复记忆也好,还是出于对他这个兄长的信任也好,自己总算能够真正的了解弟弟的过去了。
这于他而言,总归算是好事一桩。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弟弟的神色,加上前几日遭遇暗杀,他知道,弟弟的过往肯定没那么简单,或许这其中还牵涉着巨大的阴谋。
他在为弟弟担忧。
沈钧看向沈砚的目光中充满心疼,“二郎,这些年一个人在外肯定辛苦了吧?”
“兄长,不辛苦,和兄长相比,我是幸运的。”
这是沈砚的真心话,他死后能够穿越到这个世界,确实是幸运的。
至于前十年的种种遭遇,也是原主在承受。
而沈钧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便要扛起沈家的大旗。
商贾之道在明朝的处境,沈砚心中清楚,能将沈家米行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其中艰辛,恐怕也只有沈钧一人知道了。
沈钧问道:“二郎,十年前接你入京的大人物,可是朝中高官?”
“自己这位兄长还真是不简单,仅凭一些有限的信息,便能有此推断。”沈砚觉得十分惊讶,如实回答道:“兄长,十年前那人,正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张太岳!”
“张太岳?”
沈钧惊得手中的茶盏微倾,澄黄茶汤在宣德瓷中泛起涟漪,对于这位内阁首辅,他虽一介商贾,但也久闻其名。
在他心中,这张太岳,可是大明的脊梁,因为他的支持,戚南塘才能抗倭成功。
也是因为他,沈家米行才能发展的这么快。
想到这里,沈钧继续说道:“没想到十年前那位大人物竟然是张太岳,他也算得上是我沈家的恩人了,因为他,我沈家米行才能快速发展。”
沈砚看向窗外,“是啊,太岳公是我沈家的恩人,老师不仅对我宠爱有加,更是教我知识。”
“老师?”沈钧更加惊讶了,“你是说,太岳公亲自收你为弟子?”
对于沈钧的反应,沈砚早有心理准备,“是,兄长,不过可能是害怕我被变法连累,并未对外公布。”
“那就好,那就好。”
沈钧松了一口气,历代变法的前车之鉴,他这个不读史书之人也知道一些。
哪一个变法者不是身后凄惨,与其相关的人,也难逃劫难。
听到沈砚自称张太岳弟子时,他一方面惊讶于自己的弟弟能被张太岳看中。
另一方面也是万分担心,如今张居正去世,唯恐牵连到自己的弟弟。
好在沈砚是张居正弟子的身份无人知晓,这是一件好事。
“难道兄长也觉得老师变法有错?”
沈砚开口问道,他作为后世之人,自然知晓张居正变法对大明的益处。
况且自己心中还有一个决定,迟迟无法定论,正好借自己兄长之口,探一探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张居正变法的态度。
“方才为兄说,太岳公是我沈家的恩人,正是因为他的变法。”
沈钧看着沈砚的眼睛,如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太岳的‘一条鞭法’采取‘粮税折银’策略,减少了粮食实物征收的环节,我们粮商可以更灵活地将粮食投入市场,而非被迫低价抵税。”
“同时,白银税收还扩大了粮食的市场,我沈家米行生意才好了起来。”
沈砚听着兄长的话,暗暗点头,随后说道:“那也是因为兄长把握住了时机,这才让沈家米行因势而起。”
“非也!”
对于沈砚的夸奖,沈钧却摇摇头,“除了‘一条鞭法’,张太岳‘清丈田亩’,更是打击了豪强隐田逃税的行为,减轻了普通农户的税负,间接稳定了粮食的基础来源,正因为此,我们在收购粮食的时候,农户因税负减轻,愿意出售余粮,我们的成本才得以控制。”
自己兄长能看的如此透彻,沈砚心中满是赞许,“兄长所言,我十分赞同,普通农户的基数大,有他们在,才能遏制豪强大户囤积居奇,趁机提价。”
“嗯,二郎跟在张太岳身边,对于变法之事,应比为兄了解。”
沈钧点点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张太岳重用潘季驯治理黄河、疏通运河,减少了水患对农户的影响,保障了漕运的畅通,水利改善直接降低了运输成本。”
“总而言之,包括与为兄相熟的粮商在内,我们都认为,张太岳是‘通商惠农’之能臣,可如今,张太岳去世,不知这变法还能持续多久……”
在沈钧的话中,沈砚听出了期望。
准确来说是以沈钧为代表的中小粮商,以及底层人民的期望。
他们期望变法能一直持续下去,并且彻底改变原有的一些东西。
这一点与沈砚熟知的倒并无出入。
张居正变法的根本目的,虽然是为了挽救明朝面临的统治危机,实现富国强兵,维护明朝的统治。
但从诸多举措来看,普通百姓得到了最基本的保障。
而这些普通百姓,才是王朝的基本盘。
沈砚思索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兄长希望变法继续下去?”
听到这话,沈钧神情一怔,苦笑道:“二郎说笑了,如今张太岳已经去世,能不能继续下去,为兄就算希望,又能如何?”
沈钧话锋一转,摆摆手说道:“罢了,为兄目下最关心的,是你的安危,对于谋杀你的人,你可有眉目?”
变法成与不成,与他何干?
不过就是苦一点,父母这么些年不也是这般熬过来了。
但弟弟的安危,那可是要命的事。
如今弟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可不想弟弟有什么闪失。
沈砚也没有继续追问,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兄长,我有了一些眉目,只是还不确定,兄长可为我参谋一二。”
沈钧能在张居正的变法中抽丝剥茧,借势而起,定然也心智过人,自己目前也只有兄长可以商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