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丹,药效好,可惜就是丹丸太大了。”
周若木捏着一品五转的接骨丹,闭着眼睛,像吃饭团子那样硬生生地咽下去。
“然后还得用夹板给夹住……”
“小哥,你回——哎哟!怎么伤成这样了!?”
湖美人刚冒出来,就看见周若木在处理伤口,赶紧扑上来问候,
“在外面遭什么重了?心疼死了,快让奴家看看——”
“死不了。”周若木一口咬着绑带,将指头抻直在两片小木板上,忍痛拉紧。“湖美人,你有没有听过‘禽煞’?”
“听过,听过——别说我,你去问曾经住我屋隔壁的大娘,就连她都听过。”
湖美人的雾躯探到周若木旁边,用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患处,提供镇痛效果。
“怎样,这就不太痛了吧?”
“我被禽煞袭击了。”周若木掐头去尾,只留下自己想问的话,“你还知不知道更多信息?”
“这东西啊,有钱就能请人做。不过做这个的,都是些歹人。”湖美人说,“你记住:看到身上带铜口手铃的,只要他不是道士,就躲远远的。”
“说清楚些。”周若木打断她的话,追问下去,“到底是怎样一个玩意儿?”
“哎哟,小哥,你也忒性急。像那些一辈子没见着女人的老光棍进青楼。卖艺女要给他弹小曲、说风月,他倒要上去扒人家裤衩子。”
湖美人嗔道,
“这禽煞啊,是还在当学徒的缝尸人做来练手的。用鸡鸭鹅的尸体缝成,想要什么形状就有什么形状。练一次手能收好几百两银子呢。”
“缝尸人?”周若木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词。
“这你都没听过?世面见少了吧?”
湖美人骄傲地抬了抬头,
“这缝尸人就是行走民间、帮各家各户收拾尸体的云游散人。有的独行,有的三五成班,但归根结底人不会多。”
“这活不是义庄帮忙干的吗?”周若木问。
“小哥,你好迂腐!义庄只有镇上有。十里八乡的尸体,难道不管天有多热、路有多远,都要往义庄运吗?”
“一运就是三四天,来回一周多,缝起来还要工时。等做好了抬回家里,别说头七过没过,人都臭了!”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不怎么给死人做妆,草草用草席裹了,放到提前准备好的棺材里——没有棺材的就直接放进土坑里,埋了完事。穷人生前都顾不上,还管死了咋死呢?”
“但有一类尸体比较特殊——是遭金刃死的。”
“这类尸体如果随便埋了,可能会有怨气。到时候就变成僵子破土而出,到处杀!”
“这时候就要请缝尸人来了。缝尸人上门干活,利索。收钱也收得比义庄少,一二两银子就能办成。”
“我还真见过一个缝尸人——我还在苦等我那死鬼从京里回来的时候,有一家人跟屠户吵起来了。”
“那屠户手里是有刀的,‘噗噗’两下,白刀进红刀出,给那人砍得肚肠流一地,手脚也砍断两根,哎哟……”
“然后那家人办丧事的时候,就请了缝尸人。办得那叫一个漂亮。再去看的时候,肚肠全塞回去了;手脚也接上了。就像睡梦时死的一样,看不出是被砍死的。”
“嗯,我听明白了。”周若木点点头,“有这等手艺的人,怎么会去制作禽煞这种东西?”
“呵呵,小哥。缝人才赚多少钱?禽煞做一次几百两银子,而且顺带还能练缝尸的手艺。谁不乐意做呀?”
湖美人坐在周若木边上,用雾躯温柔地替他擦着身上的淤青,
“而且跟尸体打交道久了,自然也会碰见邪门的事。他们就会学一些‘术’来防身。久而久之,就变成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说不过去吧?”周若木说,“缝制禽煞收几百两银子,替人修尸容才收一二两。那为什么不全去做禽煞呢?”
“小哥,你心眼想得这么坏,将来不知道要辜负多少姑娘。”湖美人说,“一来禽煞也不是随便做的,做多了就容易留名,给江湖上那些正道人士追杀,这二来嘛……”
“二来?”
“你以为,他们缝人的尸体,就不是练习了?”
周若木听了之后,绑系带的手变得有些僵直。
“起初先拿鸡鸭鹅这些家禽练手,小有成就了,就去缝人;人缝得熟手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那不就和养尸赶尸的人一样了吗?”周若木缓了缓震惊的劲。
“错啦。养尸赶尸的道士,那是做好事。让那些力大无比的僵子挑运搬物,给他们修修阴德。等哪天有道场做了,顺便送他们全部上路,就不会再害人了。”
湖美人说,
“可这缝尸人要是堕了邪途,那就完蛋了!尸煞受人驱使,什么歹事都能干得出来!十几年前,京畿里就传出一场尸煞灭门的惨案!听着就寒心呐……”
“那有没有克尸煞的东西?”周若木问。
“奴家想想啊。阳光算一个,还有就是火。”
“火?”
“火会烧断缝着它的线。”湖美人说,“尸煞的线经过特制,刀剑难以削断。但经了火就维持不住——哎,对了,你怎么大白天被禽煞袭击啊?”
“在没有太阳的地方被袭击的。”周若木说,“我再过些时日,就要下山去办事了。我会留心点的,多谢——不过这些知识,你都从哪听来的?”
“有的是听缝尸人自己说的,有的是听挑货进村来卖的货郎说的。”
湖美人解释道,
“住在穷地方的女人啊,农活忙完了就无聊。有丈夫的还好;那些小寡妇和还没出嫁的丫头,有的为了听故事、见更多世面,直接跟着卖货郎跑了的都有!”
说到这事,她的怨气一下就上来了。周围的寒气变得比平常更冷。
“早知道我那死鬼是个负心汉,我也跟卖货郎跑了算了!比憋屈地投湖自尽强。”
“不能那么说。”周若木试着活动左手其他指头,看有没有被伤指牵连到,“别老拿别人干的坏事惩罚自己。”
“哎,也对。要是奴家跟着卖货郎跑了,也就跟小哥见不了面啊。还是珍惜眼前缘吧。”湖美人语气放缓下来,重新变得笑吟吟的。
“你懂得这么多,那你知道哪里可以买些暗器之类的吗?”周若木问,“这次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得要有些防备才行。”
“唔,这就有点为难奴家了……”湖美人假惺惺地故作姿态,“要一件新衣服才能记起来。”
“我去就给你带。”
“嘻嘻,小哥你真好。”既然有报酬,那湖美人也不遮着掩着了,“那云澜郡听说就有卖!离这儿好像也不远。小哥可别忘了给我带件衣服!”
“我知道了。”周若木站起来,拎起冻得瑟瑟发抖的鸡崽。
“咦,你今天拿这几只鸡崽回来干什么,是要熬汤补身子么?”
“是要补身子没错。不过,不是给我补。”
周若木动手掏了掏腰,把香囊形态的肉球解了下来,
“是要给它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