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策马立于南宫朱雀阙下,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这座历经四百年的都城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变局——
十常侍的鲜血尚未干涸,何进的尸骨未寒,而他这个来自陇西的武夫,竟成了大汉王朝的实际掌控者。
九月一日,尚书丁宫在崇德前殿主持废立仪式,太傅袁隗将刘辩扶下御座,解除玉玺印绶并转交给刘协,然后扶刘协正式登基,是为献帝。
紧接着,董卓让尚书宣读策文,并弹劾何太后害死董太后的罪责,将其迁入永安宫。
尚书令周毖捧着诏书的手在颤抖,绢帛上墨迹未干的“废立”二字被汗水晕开。
当读到“皇帝刘辩天姿轻佻,威仪不恪”时,殿角铜漏突然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吓得年轻的天子从御座上滑落,十二旒冕冠歪斜着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九月末,董卓与司徒黄琬、司空杨彪一同携带鈇锧到朝堂上书,要求改年号为“永汉”。
不久何太后被毒杀身亡。董卓不允许朝廷为何太后举办丧礼,而是让刘协到雒阳城内奉常亭表示哀悼,公卿大臣们穿白衣上朝三天。
十月三日,董卓趁着何太后遗体下葬的时候,开启文陵时,使人偷取其中珍宝。
董卓又下令更铸小钱,悉收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虚、飞廉、铜马之属,以充铸焉。故货贱物贵,谷石数万。
九月十二日,朝廷遥封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兼太尉刘虞为大司马(上公之位),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加节,赐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十一月一日,董卓自拜相国,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自此董卓在朝廷中的权势已经如日中天。
董卓又封自己的母亲为“池阳君”,设置令、丞。
未央宫前殿的九阶玉墀见证了新政的开端。
当董卓宣布迁胡轸为屯骑校尉、段煨改任越骑校尉时,西凉诸将的错愕如同惊起的鸦群。
这些追随他征战多年的猛将,此刻却被安置在些闲散武职,反倒是郑泰领了尚书仆射,黄琬重掌司徒印绶。
董卓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嫡系重拿轻放。“卓所亲爱,并不处显职,但将校而已。”
但对远在幽州的刘铭世恩赏有加。董卓始终没有忘记这位忘年交的好友。
下诏加封“镇北将军”号(开府权),实授“幽州都督”,默许玄天义从扩编至8000骑,赐“玄天狼骑”番号。
敕封“天下酒榷使”,私下暗许劫掠鲜卑商道。
董卓还以献帝名义赐婚宗室女,要求其子入朝为侍中(未有子女,保存留额)。
授予“开阳侯”,作为制衡关东诸侯的楔子。
之后不久,董卓又在南宫云台颁布《宽政诏》,宣布“除阉宦苛政,复孝文旧制”。
但暗地里,他通过大长秋(皇后宫官)赵娆,将宫中宦官残余势力尽数铲除。
当十常侍余党郭胜投河自尽时,北邙山下的新丰仓中,三千西凉军正将何进旧部缴械整编。
《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一》的记载,宦官被大批屠杀,由此产生了大量郎官名额,“诏除公卿以下子弟为郎,以补宦官之职,侍于殿上”。
宦官死后,不再录用宦官,于是开始补进郎官进宫侍候。
董卓让公卿家的孩子都补进郎官,上殿工作,进一步拉拢世家大族。
宦党被清除之后,董卓选择了重用清流党人。
他非常信任周毖和伍琼,让二人与郑泰等选拔名士。
同时董卓开始矫正错误提拔,大量拔擢名士,打通晋升渠道,重新调整用人方向,一时竟有中兴东汉的气象。
“董卓率诸公上书,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悉复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孙。”
为笼络世族,董卓次日便连发三道政令:追理陈蕃、窦武党锢旧案;起用郑玄、荀爽等大儒;恢复光和年间被废的察举名额。
这些举措精准满足了世族的诉求——为党人翻案、恢复经学地位、保障仕进通道。
连素来清高的荀爽,也不得不在《答董公书》中写道:
“明公兴废继绝,弘道养贤,实乃伊尹、霍光之亚。”
董卓想用高官厚禄收买这些名士,尤其是颍川名士。其父曾任职颖川,他也在颍川出生,对这里自然有几分亲近感。
他是真把这些颖川名士当老乡,希望这些人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表明,这纯属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董卓掌权后着力提拔颖川名士荀爽,陈纪,韩融等颖川士族名门代表,数月之间便由布衣而至卿相,高官显位。
荀爽来自颖川颖阴荀氏,陈纪来自颖川许县陈氏,韩融来自颖川舞阳韩氏。
荀爽起征即拜平原相,人还未到洛阳,路上又升任光路勋。这是九卿之一的高官。
荀爽只做了三天,就又不干光禄勋了,升官为三公之一的司空。
被征召的名士,表面恩荣,但其实更多是政治花瓶的作用,并没有实权。
东汉的权臣不是三公,而是尚书台的长官尚书令,以及带录尚书事头衔的各级官员。
当袁绍出奔渤海时,其叔父袁隗竟被加封太傅,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段,正是当年宦官对付士大夫的故技。
在地方的人事任命中:以颍川韩馥为冀州牧,汝南孔伷为豫州刺史,东海刘岱为兖州刺史。
幽州有大司马、幽州牧刘虞,还有老战友刘铭世,董卓觉得幽州是不会乱来的。
徐州的陶谦,之前就和董卓一起参加过凉州平叛战,也算是老战友。董卓厌恶欢张温,陶谦也不待见张温,徐州总的来说算是相对维稳。
青州刺史焦和,即使后来有参加反董行动的意图,但是因为治下未稳就没出兵。
荆州刺史王睿,后来也未参加反董联盟,算是中立派。
益州牧刘焉,他的儿子们都在朝廷里当人质。
并州牧是董卓自己。因此说司隶地区(特别是关中)基本上在董卓掌控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董卓又把冀州、兖州、豫州,以及超级大都市南阳郡交给了韩馥、刘岱、孔伷和张咨。
再加上张邈,董卓重用了五个自己十分信任的封疆大吏。
起初董卓想下令抓捕袁绍和曹操,后来在周毖、伍琼的劝说下,最后做了妥协,打算与袁家和解。
董卓把袁家嫡子袁术改任为大汉后将军,位置仅在前将军董卓之下。
董卓还打算把前将军也封给政治势力强大的袁绍,但袁绍不接受。“董卓以绍为前将军,封邟乡侯。绍受侯,不受前将军。”
按照《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一》记载:“卓购求袁绍急,周毖、伍琼说卓曰:‘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绍不达大体,恐惧出奔,非有它志……’卓以为然,乃即拜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又以袁术为后将军,曹操为骁骑校尉。”
最后让袁绍在冀州担任了渤海太守,并且封了侯。给予曹操一个骁骑校尉。
袁术接到后将军印绶那日,南阳袁氏祖宅的桐花落满了青石径。
鎏金龟钮在漆匣中泛着冷光,这个曾祖父用过的官印,如今却要借董卓之手重归袁家。
他屏退左右,独坐祠堂,望着历代三公的画像发出冷笑。
“董仲颖当真以为四世三公的袁氏,会甘愿做个空头将军?”
与此同时,邟乡侯的册封文书正快马送往渤海。
袁绍在太守府邸展开竹简,目光停留在“前将军”三个字上。他想起去年在雒阳与董卓对峙时,那柄架在自己颈间的环首刀。
如今这册封状倒像是钝刀割肉——既要借他安抚关东士族,又要将他困在冀州边陲。
曹操接过骁骑校尉的虎符时,正在谯县招募新兵。
青铜符节上还带着温热的蜡封,他却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这个掌管京城宿卫的要职,本该由董卓心腹担任,如今落到他这个“阉宦之后”手中,分明是要他在世族与西凉集团间进退维谷。
董卓想以此和解,于是袁绍有了领地,袁术开了后将军幕府,就连曹操都靠着骁骑校尉头衔开始征兵。
但结果就是董卓根本没看透这些人的野心,最终放虎归山,酿成大错。
董卓已经非常努力了,他费尽心思的想要拉拢世家大族的支持。
然而就算他积威几十年,但和那些世代经营的家族仍旧没法比。仍然被鄙视和排斥。
在世族的眼里,董卓仍旧是一个来自西北的野蛮暴发户。
或许没有哪个世族大家会对他抱有感激。只会奚落道“这是凉州土包子拉拢我们的手段罢了”。
董卓此刻希望时间会改变一切,希望有一天世族会认可他这个寒门军人出身的新领袖。
也希望得到各州郡真心拥戴自己,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如果让董卓连续执政两年,若天下太平,四海承平,那时的人心思定,心将向董,还有谁有理由反董?
夕阳将董卓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又变回三十年前那个在陇西牧马的西凉少年。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做个护羌校尉,何曾想过有一天要在这洛阳棋局中,用兄弟们的鲜血换取士族们片刻的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