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街往事 第2章 花木公园

作者:无敌健康哥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3-16 13:3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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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街跟市中心隔得并不远,被宽广的铁道断开。十九世纪末,张之洞为替代这里低效的马车运输,主导修建了灰市第一条铁路,全长二十余公里,成功将铁矿和长江港口连接起来,大量矿石原料才得以输送到省城铁厂,使其成为当时中国钢铁工业的中心,新中国成立后,灰市工矿发展速度愈发迅猛,一条条铁路从深不见底的矿洞一直撕裂到热火朝天的厂房,在灰市内部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网络。

不过自冯继记事后,灰市的铁轨上就逐渐冷清了,汽笛声不再发出上个世纪的有力嘶吼,火车头冒出的白烟也终于散去,九街人这才看清对面市中心的变化,止不住惊讶感叹,

“嘿!真有人住那地方”。

越过杂草泛滥的铁道,再穿过几个拥堵的十字路口,就走到了现在暂住的小区,名叫花木公园,是前些年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冒出来的新楼盘,当时卖到了两千多一个平方,是响当当的灰市贵族洋房,冯继的舅舅李伟国在九十年代就去深圳经营餐饮行业,有好几个店面,零四年一次回来探亲,便相中了这里,买房和装修差不多四十万元整,权当作一个小投资。

就像不能理解李伟国为什么买房又不住,冯继也数不清四十万到底是多少钱,只记得第一天搬进花木公园的惶恐和局促,门口的保安拦下他们一家三口盘问,几次三番跟李伟国确定是不是有这么几个穿着朴素的穷亲戚。冯继当时站的远远的,紧张不安的双脚在路缘石上磨蹭,他自诩开窍的早,对自己生活在九街也曾坦然接受,只不过现如今真正站在花木公园的门口,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比人与狗都大,他看小区住户们向爸妈投去的异样目光,看保安不停张合的嘴里蹦出飞出刺眼的唾沫星,看小区上空盘旋流连的飞鸟嘲哳作笑,他十六岁的眼睛,不想看到爸妈佝偻着陪笑。

“我回来了!”

推门而入,爸妈正在厨房里打扫,桌上是一盆白粥、一盘冬瓜、一袋卤藕,一小碟榨菜再加上几个老面馒头,客厅电视里放的是武林外传,距离新闻联播还有一会儿时间。

“又去哪玩了?洗手吃饭。”

爸妈拿着碗筷相继走出来,冯继把电风扇搬过来正对着餐桌,调到一挡风后随手拿起馒头啃了一口。

“不是回去拿衣服么,顺便去找猪哥玩。”

“你现在也上高中了,学习不能落下,以后少出去玩点。”

妈妈夹起一块冬瓜扔进嘴里,对冯琦一下午不在家有些不满。

“你看你现在住这么好的房子,要知道珍惜!我和你爸都没文化,以后就靠你了。”

冯继把埋在碗里的脑袋抬起来,想说点什么,又顺着白粥吞回了肚子里。

据他所知,爸妈结婚后爷爷就把筒子楼腾出来,让他们在九街谋生,父亲名叫冯善,母亲叫李丹花,在冯继上初中之前都在一所民营机械厂工作,冯善是司机,李丹花是车床间的女工人,两人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过九街早出晚归,那时候都年轻也能卖力,后来厂里效益不行,夫妻轮流下岗,再也找不到一个算作单位的地方做事,家里的境况也愈发窘迫。

“好,知道了。”

冯继望着两人的倦容,勉强做了回应。李丹花近几年身体不好,下岗之后一直在家休息,冯善自失去了握方向盘的资格后一直想买辆富康开的士,但李丹花反对这种投入家里所有积蓄的行为,给他置办了一辆脚踏三轮,于是冯善开始蹬着三轮在九街摆摊,托运水果和其它杂货,同时也兼做力工,若拖得老板照顾,一天能有三十元左右收入,是全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吃完晚饭后冯继便回了房,周末的作业一般是到周日再说,他躺在凉席上眯了会儿,想到了今天下午猪哥说的话。

张大头不同于九街其它混混,能在这块地界拉帮结派搞出点名声,当然不是光靠好勇斗狠能做到的,冯继在网吧门口给了他一锤,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张大头这种人哪个不好面子,这件事情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这几天也缓过神来,觉得自己给张大头来的那一捶应该不是出于正义,他是九街人,各种拦路伸手要孝敬的事不知道见过多少,之前倒霉碰到也是掏钱消灾,实在是轮不到他来维护九街治安,但那天张大头在网吧门口拦住他的时候,冯继觉得周围那么多人让他躁红了脸。

身前伸过来一只乌黑的手,嘴里黄牙缝隙里吐出的烟雾散在脸上,大脑袋上的小眼里全是戏谑的色彩,冯继认为张大头简直是不知好歹,他很想告诉他自己住在花木公园,那个大部分九街人一辈子都住不上的地方,好让张大头嘴里的烟头惊讶的掉在地上。

“给不给?”

于是冯继就跳起来给了那个大脑袋一下,后来在九街巷子里奔跑时,他也害怕的双腿发抖,直骂自己是得了失心疯,为了身上几个钢蹦不要命。

现在的冯继很后悔,他清楚其实在网吧门口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住在花木公园还是窝在筒子楼里,自己仅仅是受不了自己那点颜面扫地,才热血冲头惹下麻烦。

窗外闪烁的灯光爬进卧室内,欧式家具和深红色的实木地板在视线里若隐若现,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冯继也清楚猪哥今天叫他去相约网吧不是仅仅为了上网,也感受到了猪哥信誓旦旦下的紧张慌乱,他今天回九街的一路上其实更希望自己能被张大头逮住,然后把他毒打一顿就了事,也不用再麻烦再担惊受怕。

他对不起猪哥,冯继想着。竹席传来的凉意慢慢将纷乱的思绪驱散,父亲的鼾声在隔壁响起,花木公园的夜也总是安静的很早,蝉鸣和他不知道名字的虫叫声飞不上这里的高楼,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一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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