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读书人士子,才智卓越能品出两首词之高下者,已经有脸皮薄的人不着痕迹的悄无声息开溜——李凤兮这哪里是个傻子。
分明天才!
如此才情,哪需要顶替谁的名额。
如此奇篇,何须旁听观摩。
可为文会座上客!
周亦平叹道:“府尊,你怎么看?”
张方平打了个哈哈,“你曾在李宥麾下共事过,也知晓林教授的诗词水平,莫不成还认为李凤兮是抄袭二人作品?范相公诚不欺我也!”
周亦平一想有理。
越发震惊。
据他了解到的消息,李凤兮来江宁府后,在林咸德处开始读书,也就是说,读书不过月余的十四岁少年,写出了此等惊世之作。
不是天才是什么?!
直到此刻,在场的其他读书士子,才基本上品味出其中高下,震惊莫名,跟随着稀稀落落的掌声,逐渐演变成喧嚣云巅的喝彩与惊叹。
“李家三郎才情若斯乎?!”
“如此看来,定然不是顶替名额了。”
“是啊,想来真是惭愧,我等竟是如此狭隘之辈,被人利用而浑然不知。”
各种声音不绝如缕。
张璪已经面如死灰,张瑰见状不对,拉起老弟就走。
张方平挥手,“诸位且听某一言,张璪没入府学观摩文会生员的名录,确实是某之疏忽,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定然更正过来。”
反正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且张璪就算得到这个名额,如果他要脸面的话,也不会去。
不过张璪虽然输给了李凤兮,但那首卜算子确实是上乘佳作,足见其才华,假以时日高中,未尝不能成为文坛大儒。
但此事张方平还要斟酌。
再好的才华,若是品行不行,也不会成为利国利民之人。
又道:“尔等或许知道,不久前范相公去杭州赴任途径江宁,曾与某言说李凤兮之姿,赞誉有加,在议定文会之时,范相公明确言说,希望与之相唔,只不过是某疏忽,导致李凤兮的名字出现在府学生员名录中,引起误会。”
“如今误会澄净,尔等还是速速回家的罢。”
所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范相公提名的年轻才俊!
说得通了。
李凤兮虽然是李宥之子,且和府学教授林咸德住在一起,但这些背景其实根本抵不过范相公的一句赞誉。
庆历六年,《岳阳楼记》面世之后,这大宋天下的读书人,谁不服范仲淹?
关键是别人有真本事啊。
幼时得到脑疾,痴呆多年,才开智不久,就能写出如此才情的词作。
想不服都不行!
自今日后,江宁的儒林之中,李凤兮已有一席之地!
人群逐渐散去。
张方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杨格,“杨通判有政事?”
杨格讪笑,“没,下官告退。”
带着路盛和胡楷离去。
张方平对林咸德和李凤兮挥挥手,示意两人也回了,眼角余光却看见树荫下站着的花甲老翁,大为讶然,笑着走过去,行礼,“柳屯田到了,有失远迎!”
当今天下,只有一个柳屯田。
花甲老翁正是定居润州的柳永柳三变!
回礼,“张府尊好风度。”
身为一府之尊,今日之事,处置得相当大度,而且主动揽责。
其胸怀之宽广,令人钦佩。
又道:“范相公对那少年郎真是赞誉有加?”
张方平道:“属实。”
柳永点点头,“确实才情惊人,仅是今日这首《青玉案·元夕》,就足以让他名垂青史了,不过老朽实在好奇,以他如此年龄,如何写得出如此佳作。”
一般人或许只惊叹于这首词里的美好爱情。
但柳永却从词中体味到了一丝更为高深的情怀,他认为词中的“那人”,不止是心爱的姑娘,还是更为高远的寄托,便如亡国之人流落他乡后怀念故土……
张方平哈哈一笑,“不愧是柳三变!”
他自然也体味到了词中的家国情怀。
……
……
回去的路上,林咸德笑容满面,情绪大好,“今夜当浮三大白!”
李凤兮,“……”
先前不知道是谁怕尴尬,想先走。
现在又要喝酒?
不过都无伤大雅,反而让彼此的关系更为亲近了些许。
乐道:“那小侄陪世叔小酌。”
林咸德笑着叱道:“尚未及冠,喝什么酒。”
李凤兮,“小意思。”
又不是没喝过。
而且大宋的酒……真没多少酒味。
如果是后世高浓度的白酒,让武松喝十八碗,他过得了景阳冈么,只怕武松一个滑铲后,老虎便在当夜愉快的加个餐。
林咸德嘿的一声,“莫要因为今日之事而骄横,金溪有一少年,亦如你一样天资聪颖,天圣三年,其无师自通,提笔写诗,震动乡里,声名鹊起,更甚指物作诗,成为一时翘楚,然而他父亲认为有利可图,每天牵着他四处拜访同县的人,怠于学习,最终泯然众矣。”
“庆历三年,好像有位进士就此写了一篇文章。”
李凤兮心里一愣,弱弱的道:“王安石写的《伤仲永》?”
林咸德有点吃惊,“你知道?”
李凤兮立即掩饰道:“在应天府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此事。”
林咸德道:“所以你要引以为戒,学习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在不断学习新的文章时,也要做到温故而知新。”
李凤兮,“小侄谨记世叔的教诲,不敢有忘。”
林咸德很是欣慰。
眼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贤侄,你这些日子不是准备的一首《丑奴儿》么,其中还有一句‘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某在火盆里的残片上看见过,颇为惊艳,为何今日却是一首《青玉案》呢?”
李凤兮哈哈一笑,“《丑奴儿》也写好了,不过张璪写爱情,小侄就用更高的大爱大情来打败他,让他心服口服。”
这叫杀人诛心!
旋即猛然醒悟过来,“世叔,你知道我有一首好作品,所以才故意呈报四个名字给张知府,你笃定张知府会勾去张璪的名字,你也预料到有可能出现今日的状况,就是为了给小侄造势?”
因为林咸德知道张方平的为人,也清楚张璪的品行!
林咸德哈哈大笑,“佛曰:不可说。”
此事不好说。
也说不好。
更是不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