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的嗡鸣在罗羽识海中震荡,鼎身那些蝌蚪状的铭文正化作流金渗入星图。
西北方位的岩壁上,王瑶亲手编织的剑穗正泛着幽蓝微光,与鼎中星辰投影严丝合缝地重叠。
苏浅忽然按住腰间流血的伤口,五毒囊里爬出的蜈蚣在她掌心爆成血雾:“地脉在移动。“暗红蛊雾顺着她染血的裙角渗入石缝,原本青灰色的岩层竟泛起血管般的紫纹。
罗羽剑尖轻颤,至尊骨裂纹中溢出的金芒在剑刃镀上星辉。
三日前在素心斋见到的檀香灰烬突然浮现在记忆里——那些灰烬排列的轨迹,竟与此刻星图上的二十八宿分毫不差。
“三百步后右转。“他低声说着,剑气凝成的屏障撞碎垂落的石钟乳。
那些软化的人形生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粘稠黑液滴在星辉屏障上腾起青烟。
黑暗深处传来玉珏相击的脆响,王瑶常用的兰芷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罗羽瞳孔骤缩,昨夜少女将追魂香系上剑穗时,指尖分明带着南疆雪莲的清香,此刻血腥中却掺杂着腐骨花的腥甜。
岩壁骤然收缩,无数刻着眼球的石笋轰然炸裂。
黑袍修士从漫天碎石中显形,腐臭的魔雾自他袖中涌出,所过之处钟乳石纷纷化作黏腻的触手。
苏浅甩出七枚蛊钉钉入地面,血色阵纹瞬间将三丈内的触手灼成焦炭。
“把星图交出来。“黑袍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青铜鼎,他屈指轻弹,王瑶的追魂香玉坠应声而碎。
罗羽喉间泛起腥甜,至尊骨与青铜鼎的共鸣突然暴涨,鼎中星辰投影竟在他经脉中流转。
剑鸣如龙吟破空,星辉凝成的剑气撕开魔雾。
黑袍人兜帽被掀飞的刹那,罗羽看见他脖颈处蔓延的紫黑色纹路——与素心斋尸体上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苏浅的蛊雾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敌人右脚,她唇边溢血却笑得狡黠:“腐骨魔功每日子时需饮童女血,我说得可对?“
黑袍人周身爆开血雾,洞穴穹顶突然睁开数百只猩红瞳孔。
罗羽剑柄上的星图疯狂旋转,青铜鼎虚影自他天灵盖浮现,鼎中飞出的二十八道星芒精准刺入每只血瞳。
在星辰之力灌入剑锋的瞬间,他看见黑袍人结印的手势——与三日前在村落操纵檀香灰烬的姿势完全相同。
“破!“星辉剑罡贯穿黑袍人胸膛的刹那,洞穴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黑袍人碎裂的衣襟中飘出半张焦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的阵图,正是罗羽宗门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
至尊骨突然发出琉璃碎裂般的清响,青铜鼎投影将满地血污映成星河。
罗羽剑尖挑起那张符纸,星辉触及纸面的瞬间,三百里外同盟营地的轮廓竟在鼎中浮现。
苏浅的蛊雾突然剧烈翻涌,她盯着符纸边缘的莲花纹惊呼:“这是素心斋主闭关洞府的印记!“
岩层深处传来地脉翻涌的轰鸣,黑袍人残破的身躯突然化作血水渗入地缝。
罗羽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剑穗上最后一缕追魂香正指向洞穴最深处——那里隐约传来玉珏相击的清脆声响,与王瑶随身佩戴的同心环佩一般无二。
洞穴深处回荡起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黑袍人溃散的血水在地面凝结成诡异符文。
罗羽剑尖上挑着的焦黄符纸突然自燃,灰烬里渗出暗绿色液体,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小心地脉!“苏浅的警告声被骤然爆发的鬼啸淹没。
无数半透明的邪灵从孔洞中钻出,它们生着三张布满利齿的嘴,六条骨节嶙峋的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滴着毒液的倒钩。
最可怖的是那些头颅——每个邪灵都顶着张残缺的人脸,罗羽在其中甚至看到了三日前战死的同盟弟子。
凛冽阴风卷起碎石,苏浅的蛊雾竟被冻成冰晶簌簌坠落。
罗羽的星辰剑意尚未触及邪灵本体,剑锋上的星辉就被黑雾蚕食大半。
他后撤半步,背后突然撞上温软躯体,王瑶惯用的雪莲香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这味道与昨夜少女为他包扎伤口时别无二致。
“星图在左肋下三寸!“记忆里王瑶指尖划过他胸前的触感突然清晰,罗羽猛然旋身避开邪灵利爪,剑柄重重磕在胸口。
至尊骨裂纹中迸发的金芒如流星坠落,将青铜鼎虚影映照得越发凝实。
鼎身二十八宿中的危宿突然亮起,正对应着苏浅此刻站立的位置。
邪灵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倒钩撕开罗羽的护体罡气。
他右肩传来钻心剧痛,却在这痛楚里嗅到一丝清苦药香——那是三个月前坠崖时,苏浅用嘴渡给他的九转还魂丹的味道。
少女染血的唇瓣擦过他耳际:“你若死了,我那些蛊虫可要饿肚子。“
星辰剑意突然暴涨,罗羽左眼瞳孔化作璀璨星芒。
剑锋划过之处,邪灵们的残肢竟在半空凝成冰晶,折射出无数细碎的画面:王瑶在素心斋擦拭剑穗时偷偷抹泪,苏浅深夜对着蛊虫练习微笑,三长老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
“破妄!“剑罡扫过三丈内的邪灵,那些冰晶画面突然活过来般涌向剑尖。
罗羽看到十七岁那年的自己——杂役弟子捧着破损的功法典籍,在月光下用树枝比划剑招。
少女清脆的笑声穿透记忆,王瑶当年扔给他的那包桂花酥,此刻仿佛还在怀中散发着温热。
邪灵首领的倒钩突然穿透护体星辉,罗羽闷哼着单膝跪地。
左臂伤口流出的血竟是诡异的紫黑色,将地面腐蚀出袅袅青烟。
他恍惚看见王瑶在南疆瘴气中为他引路的背影,少女腰间的追魂香囊与此刻洞穴深处的玉珏声完美重合。
“还不够痛吗?“苏浅染毒的指尖点在他眉心,剧痛让眼前幻象骤然清晰。
那些啃噬筋脉的黑暗力量里,竟夹杂着熟悉的星辰波动——与青铜鼎每次开启时的震颤频率完全相同。
至尊骨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罗羽呕出的黑血在半空凝成星图。
邪灵们的动作出现刹那凝滞,他剑柄上王瑶编织的剑穗应声而断,九根丝线却化作星光锁链缠住最前方的三只邪灵。
苏浅的蛊虫顺着锁链疯狂啃噬,邪灵哀嚎着化作青烟,烟雾里浮现出素心斋地牢的轮廓。
地脉深处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罗羽的星辰剑意不受控制地灌入脚下岩层。
在能量爆发的瞬间,他清晰感知到三百里外同盟营地的震动——与他们此刻所在的洞穴产生完美共鸣,就像青铜鼎与至尊骨的关系。
邪灵首领的六条倒钩同时刺来,罗羽却在这生死关头想起王瑶教他的星移步法。
少女握着他的脚踝在沙地上画方位图,发梢扫过颈侧的酥痒恍如昨日。
他足尖轻点岩壁凸起,身形化作流星穿过邪灵躯壳,剑锋刺入的却不是实体,而是某种粘稠的空间裂隙。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青铜鼎虚影在罗羽身后缓缓旋转。
他染血的手指抚过剑身裂纹,那里正渗出与王瑶本命法器相同的气息。
苏浅的蛊雾突然包裹住他受伤的左臂,毒素与星辉交融成紫色火焰,将最后扑来的邪灵烧成漫天星屑。
洞穴重归寂静的刹那,罗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与青铜鼎嗡鸣完全同步。
剑柄残留的追魂香突然指向东南,那个方位——正是三年前师门覆灭时,大师兄让他藏身的古槐树所在。
(星辉在罗羽经脉中奔涌如决堤江河,至尊骨裂纹间流转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青铜鼎虚影开始吸收满地星屑,某种超越化神期的威压正在他灵台深处凝聚......)
星辉如天河倒卷,罗羽的剑锋在虚空中划出玄奥轨迹。
至尊骨裂纹间迸发的金芒与青铜鼎投影完全融合,二十八宿星图在他身后铺展成璀璨光轮。
那些张牙舞爪的邪灵突然凝固在半空,仿佛被钉在琥珀中的虫豸。
“星陨!“
剑鸣声响彻九霄,光轮中坠落万千流星。
黑袍人腐烂的面皮在强光中片片剥落,露出布满紫色经络的颅骨。
他的腐骨魔雾如同积雪遇阳,在星辉中消融出万千孔洞。
数十具邪灵发出最后的哀嚎,三张利齿密布的口器里喷出黑血,却在触及星光的瞬间化作飘散的萤火。
苏浅的蛊钉突然全部崩碎,她踉跄着扶住岩壁,看着自己染毒的指尖在星光中褪去紫黑。
当最后一缕魔雾消散时,洞穴顶部的猩红瞳孔轰然炸裂,碎石如雨坠落却在罗羽周身三丈外化为齑粉——青年持剑而立的身影宛若天神,破碎衣袂在星辉中翻飞如鹤羽。
“成了...“罗羽剑尖垂地,看着满地晶莹的邪灵残骸。
那些扭曲的倒钩和利齿正在星辉中汽化,升腾的雾气里浮现出同盟弟子生前的笑脸。
三年来第一次,他真切感受到至尊骨在血脉中欢欣震颤,仿佛沉寂千年的星辰终于寻到归处。
岩层深处传来连绵爆响,苏浅染血的罗裙突然被气浪掀起。
她尚未惊呼出声,手腕已被温热掌心攥住。
罗羽带着她在崩塌的洞穴中疾驰,星移步法踏过之处,坠落的钟乳石竟在半空凝成冰晶廊桥。
少女回头望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黑袍人残躯化作的紫烟,在空中凝成半朵素心莲的图案。
三百里外,朝阳正撕开同盟营地最后的阴霾。
当浑身浴血的二人冲破结界时,守山弟子手中的铜锣当啷坠地。
罗羽望着漫山遍野涌来的青袍修士,恍惚看到三年前宗门覆灭时,那些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同门衣角。
“罗真人!
苏仙子!“被救掌门拖着残躯扑跪在地,身后三千弟子齐刷刷行叩首大礼。
山门前八百盏引魂灯次第亮起,灯芯竟全是素心斋特有的七星草编制。
罗羽的剑穗无风自动,王瑶留下的追魂香不知何时已化作青烟,萦绕在每盏灯的火苗之上。
庆功宴摆在摘星楼顶,八十一坛醉仙酿的泥封同时拍开时,百里外的栖霞江都泛起酒香。
苏浅的蛊虫在琉璃盏中畅饮琼浆,她却盯着罗羽映在杯中的侧脸:“你方才席间三次摸向胸口,可是至尊骨又有异动?“
青年手指微僵,掌心的确还残留着青铜鼎的余温。
两个时辰前,当贺喜的修士们献上第七件法宝时,鼎中星图突然映出王瑶的面容——少女正站在他们初遇时的断崖,腰间的同心环佩却只剩半块。
子时的更鼓惊飞檐角铜铃,罗羽借着酒意离席。
夜风卷着不知谁家弟子吹奏的《鹤冲天》飘来,他在观星台前驻足的刹那,怀中突然滚落半块焦黑的玉珏——正是三长老临终所赠,此刻竟与空中紫微星遥相辉映。
“罗道友!“焦急的传音突然刺入识海,素心斋执事长老御剑而来,道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泥浆。
他颤抖着递上染血的信笺,封口处的莲花印泥缺了片花瓣,正是三日前王瑶在剑穗上绣的纹样。
夜风骤起,摘星楼悬挂的八百盏灯笼同时摇晃。
罗羽展开信纸的瞬间,庆典的喧嚣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某种古老的符文,那纹路与青铜鼎内壁的裂痕完美契合,却在最后一笔突兀转折,化作滴血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