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里,那男人左手抓着一块卤牛肉,右手捏着一块奶酥糖,怀里还抱着个大烤馕,脚边放着个大水壶。
他吃起来那叫一个狼吞虎咽,跟饿了好几顿的恶狼似的,一口接一口,感觉都顾不上消化。
向阳无奈地从包里掏出一盒子健胃消食片,劝道:“你悠着点吃,别着急,东西多着呢,没人跟你抢!吃完再吃点这个。”
“射射!哥们儿!”
王明一手的油,接过那粉色小药片,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接着又狼吞虎咽起来。
向阳摇摇头,又拿出一袋子吃的递给他。
他这次包车来,就想着宁导那边估计资金紧张,饮食上肯定没保障,所以买了好多物资,好几大箱呢,本来是打算拿这些东西给宁导他们留个好印象的。
没想到宁导还没见着,倒先碰上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了。
这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自我介绍说是叫王明。
一听向阳说汉语,这小伙子抱着向阳就开始哭天抹泪的,哭完就眼巴巴地望着向阳,问他带没带吃的。
向阳二话不说,立马把车里的吃的都搬了出来。等王明吃饱喝足,开始打嗝了,向阳终于把事情问明白了。
向阳一开始猜得没错,王明是宁皓正在拍摄的电影《蒙古乒乓》剧组的道具师。
而这里,是宁皓之前选好的拍摄地点,距离剧组驻地200多公里。
五天前,宁导派他到这儿,支起个蒙古包,让他一个人先守着,顺便搭景,说剧组一两天就到。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七、八天。
这地方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手机也没信号,他就带了几袋方便面。
幸好三天前有个牧民路过,给他留了些水。
可三天过去,方便面吃完了,水也没了,宁皓还没带人来。
王明整个人都快恍惚了,连路过的车声都没听见,满脑子就想着骂宁浩。
幸亏向阳耳朵尖,开车过来了,不然他真觉得自己得交代在这儿了。
说完情况,王明又哭唧唧的说,“向老弟,你带我回帝都吧!”
“回什么帝都,你带我去你们剧组驻地!我就是来找你们宁导的!”
王明摇摇头,一脸委屈:“我不想回去,不想见他!拍了一个多月了,一分钱没拿到,还差点饿死!”
看来这宁导的资金状况,比向阳想的还要糟糕不少啊,他不禁感慨。
宁导在内蒙拍的这部电影,没公映过,向阳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路上,王明详细给他介绍了一番。
电影虽然叫《内蒙乒乓》,可跟乒乓球这项运动关系不大。
讲的是草原男孩毕力格捡到一枚印有国旗的乒乓球,草原出身的他从没见过这种工业文明的产物,把它当成“天降神物”。
孩子们用羊粪堆砌桌球、羊毛编织球拍,模仿电视里看到的乒乓球比赛。
但因为铁锅天线经常收不到信号,他们看电视的机会不多,也不懂乒乓球的规则,就陷入了一场荒诞的自我演绎。
一位汉族商人试图用一车西瓜来换走乒乓球,但老牧民却坚持“长生天的礼物不能卖”。
最终,乒乓球被风刮走,原本该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孩子走进了学校。
总结性的说,这部电影,展现的是草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碰撞,暗含的是时间洪流中,文化身份迷失的思考。
它是一部文艺片。
但文艺片,没有明星,没有名导,没有展现社会的黑暗面,是不会有讨论度的,而且讲的是内蒙的故事,在外国电影节上也没有卖点,可能说完全赚不了钱。
所以,哪怕预算只有 50万,也没投资人愿意投。
据王明说,电影已经开拍了,可投资人突然撤资,宁导没办法,只好把自己以前拍广告和 MV赚的钱全拿出来,一共是十万。
另外,还有一位制片人临时先拿出了十万块,先让剧组勉强运作起来。
可这远远不够,大家的工资发不出来,设备租赁费也拖欠着,好多人都离开了剧组。
现在整个剧组就剩下十几个人,四辆车。
而且这四辆车,还三天两头出故障。
说到这里,王明叹了口气,说道。
“我估计车又坏了,要么就是停电没法加油,所以把我给忘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算了,不骂宁导了,也不回帝都了,他估计也是没办法,肯定不是故意的。”
这会儿他吃饱喝足了,身上也没什么怨气了,话里话外,忽然还替宁皓找补起来了。
要知道,在两个小时前,他可差点因为宁皓被饿死!
向阳勾起嘴角,感觉挺有意思的:这宁导的魅力这么大的嘛?!
还没等他细想,王明突然瞪大了眼睛,摇下车窗,对着不远处开过来的两辆吉普车大喊:“宁导!我在这儿!”
好家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向阳马上让司机师傅把车开过去。
车一停,一个人从副驾驶位蹦了下来。
这人看着身形普通,脑袋却挺大,跟只胖头鱼似的。
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军绿色摄影背心,口袋里塞得乱七八糟,下半身是松松垮垮的工装裤,脚上是鞋沿都开裂的泛黄帆布鞋。
那张年轻的脸上泛着高原反应特有的潮红,鼻翼两边的皮都脱了一半。
这形象,活脱脱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跟以后 60亿票房大导演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搭边。
至于个人魅力,向阳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这人一下车,就一把搂住王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兄弟,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是咱们剧组遇上骗子了!那骗子说自己是投资人,一直给我发信息说要投资,还说要过来,我就想着先等等他,结果等啊等,人没影了,联系不上了!这不,我赶紧来接你了!你没事吧?”
这给王明感动的,也大声哭诉:“我就知道宁导不会忘了我!都怪那个大骗子!差点把我害死了!”
向阳听着,嘴角一抽,快步走上前问道:“你说的那个大骗子,名字不会是叫向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