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城,嘉峪关。
“一座嘉峪关,半部华夏史”。
千百年来,纷争不断,皑皑白骨,不计其数。
多少名将,在此功成,多少壮士,埋骨黄沙。
人不寐,只叹那,将军白发,征夫落泪。
历史滚滚而过,变化的是岁月,不变的是人心。
想那两广会之时,羌族因骁勇善战。被拓跋珪委任先锋,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建立赫赫战功。
雍凉决战后,隨着辽广落败,羌族精锐,亦损失殆尽。至此之后,再无余力骚扰中原,雍凉地区才有了难得的平静。
几十年安居乐业,使得这荒凉之地,恢复生气。
人口数量、粮食产量,都大大的增加。
虽说雍凉地处偏僻,自古都是荒凉的代名词。但只要粮食充足,政治清明,远离战乱。
再荒凉的地去,也能吸引大批能人志士。
中原地区,早就因四方王爷之间的明争暗斗,摇摇欲坠。
朝廷为了平衡这四位王爷,几乎年年都掏空国库,用以斡旋。
国库常年空虚,为了维持朝廷正常运转,只能“再苦苦百姓!”
百姓饿死,官员贪腐,朝堂之上,不闻正言,田野之间,民皆菜色。
富饶的中原,肥沃的土地,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
想当年高欢昭告天下,拓跋家重敛于民,辽广百姓水深火热。
此话言犹在耳,短短数十载,昔日的辽广,今日的莱阳。
嘉峪关下,三万铁甲,队列齐整,有序前行。银盔银甲,熠熠生辉,端的是英武不凡,威风凛凛。
三年之期已到,雍凉城刀光剑影。
“雍凉候章勋,见过钦差大人。”只见一名男子,领着一众随从,立于城门之前,向马上的杨勖拱手做礼。
看那男子,约摸三十五六岁,身高不满六尺。黝黑的脸颊,满是络腮胡子,一根一根,傲然挺立,好似钢丝一般。
右眼处的一道伤疤,从额头连到脸颊,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
“侯爷不必多礼,在下此来雍凉,乃奉朝廷之命例行监察,还望侯爷多多配合。”杨勖下的马来,将章勛扶起,满脸堆笑的说道。
一白脸,一黑脸,二人之间,泾渭分明。
朝廷对于这片土地的管理,独树一帜。将雍州、凉州合二为一,称为雍凉。不设知州,不立通判,不置节度使,一切军政大权,皆由雍凉侯自行决断。
不交粮,不纳贡,不入朝,不参拜。
乃是当年高羽,赐给章贲的特权。再加上侯爵位世袭罔替,这块土地,俨然变成了章家自己的产业。
这样的制度,让雍凉变成了一个小朝廷。这块土地上,章氏一族的威望,只怕还要在皇帝之上。
朝廷为了防止雍凉章氏家族做大,每隔三年都会由朝廷指派专人,对雍凉进行监察。
说是监察,实则为提醒。
提醒那雍凉侯,时时谨记,天下姓高。
说起今年监察雍凉的人选,还曾朝堂上,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此事,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司州皇城,金銮殿外,金碧辉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权势的味道。
笔直的“皇道”,尸骨做砖,鲜血为浆,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
“上朝……”大总管一声长啸,穿行于皇宫之间。
须臾之间,满朝文武,官服整齐,手持笏板,分文武两班,整齐划一往权力的巅峰而去。
朝堂之上,六部九卿齐志,偏偏不见高羽的身影。
君王殿上,百官行礼,山呼万岁。
任你是威名赫赫的将军,还是聪明绝顶的谋士,亦或是名满天下的贤者。
皇权之下,皆是尘埃。
权利如此诱人,也难怪那么多人,不惜闹个尸山血海,家破人亡,也要一亲龙椅的方泽。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班。”司礼太监,大步上前向满朝文武,高声道。
似他这般身有残缺之人,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能过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隐。
“启禀皇上,老臣有事启奏。”文官列中闪出一人,头戴獬豸冠,身穿狻猊服,手持象牙笏。
跪于地上,施礼上奏。
“阁老免礼。”小皇帝,端坐龙椅上,短短四字,王气尽显。
“阁老,有何要事启奏?”短短八个字,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帝王姿态,淋漓尽致。
“启奏圣上,再过几日,便是三年一度雍凉监察。朝廷需择良臣赶赴雍凉,例行监督之职。”袁士诚毕恭毕敬的,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回禀道。
“阁老所言,前日朝会已有所议,今日旧事重提,不知另选何人出使?”
“老臣斗胆推举一人,兵部尚书杨勖勤劳王事,刚直中正,堪当此任。”
此言一出,朝野一片哗然。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小皇帝,都不免一惊。
几日前,太傅高羽上表皇帝,推举杨勖赴雍凉监察。
当时袁士诚极力反对,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朝堂之上吵的不可开交。
犹的市井之中,泼皮无奈,吵架斗嘴一般。倘若不是这身官服,只怕这俩老头,现场都能打个头破血流。
袁士诚所以极力反对,原因只有一个。凡高羽所荐,不考虑合适与否,先反对再说。
朝堂游戏,加上个人喜恶。阁老的政治生命,到头了。
这事闹得举朝皆知,最后连皇帝都愤然离场。虽说没有发作,但那衣袖的奋力一甩,已在不言之中。
“太傅此前曾保举杨勖出使雍凉,阁老当时极力反对,却不知今日为何………”小皇帝一脸不解的问道。
“启禀陛下,老臣愚钝,为人蒙蔽,险些让朝廷损失了一位栋梁之才。”袁士诚听得皇帝这么说,立马跪下回禀道。
“杨勖其人,为人刚直中正,办事公允得体,是朝廷难得的人才。又任兵部尚书多年,深谙兵事,由其出使,万无一失。”老头义正言辞的说道。
“阁老日前极力反对,今番又极力推荐。朝廷大事,切莫儿戏。”小皇帝略带愠色的说道。
“老臣知罪,甘愿受罚,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委派杨尚书出使雍凉。”言毕跪地叩头,埋于双臂之间,不敢抬起。
以他的政治敏感,岂会听不出来,皇帝的敲打之音?
片刻后,只听御阶之上缓缓传来:“阁老举荐公允得体,准卿所奏。”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袁士诚伏首而拜,磕头如捣蒜一般。
此事一了,朝堂之上再无大事商讨。六部所奏之事,皆是朝廷制式,依前例办理,万无一失。
散朝之后,阁老一如寻常,径直回府。绝不与同僚,多做言语。
“闭门谢客。”每日回府,日常四字。
“是,老爷。”
“少爷呢?”
“少爷今日一早便启程赶往武当,据说是大师兄来信,有要事,需要少爷打理。”
“哦,我倒忘了,昨晚已对我说了。”这边袁士诚说着,那边两位丫鬟端着茶水和脸盆走了进来。
光阴如梭,不觉正午。
袁士诚年近六旬,每日午时至未时,都要休息一个时辰。不为别的,只为让精力更加充沛。
这不未时刚过,老爷子悠悠醒来。和往常一样喝茶,吃点心,处理公事。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门房的老宋头,走进屋来汇报道。
“不见!”阁老头都没抬的回道。
“老爷......此人您还是见一见吧。”老宋头小声的说道。
“老宋啊,你今天是怎么了,我都说了不见。”老爷子的语气强硬了不少。
“老爷,这是他的名帖。”老宋头不由分说,便递上了名帖。
阁老原本不愿多看,可这老宋头随自己四十余年。风里来,雨里去,兢兢业业,碍于这份情面,还是看了起来。
眼光一扫,阁老不免吃了一惊,对老宋头低声问道:“人在哪里?”
“老爷,他不肯进来,就在门房候着呢。”
“请他去书房,记得走偏门。”
“好的,老爷。”
不出片刻,老宋头领着一位身穿深色长衫,头戴斗笠的人往府内走去。
“大人,老爷便在此处,请。”请字一出口,右掌顺势往前伸出。
“有劳。”那人对老宋头一抱拳,十分客气的说道。
“下官杨勖,见过阁老。”那人摘下斗笠,对着袁士诚毕恭毕敬的施礼道。
“杨大人不必多礼,请坐。”老爷子亲自扶着坐了上座。
书房之中,两人洽谈了一个时辰。至于说的什么,天知,地知。
不过想来,所谈内容,不过就是雍凉那点事。
当天夜里,亥时过半,太傅府内灯火通明。
高羽有着宵夜的习惯,这个时间,府上的厨子和下人,正在热火朝天的为他准备夜宵。
寻常人夜宵,也无非是些奶酪饽饽,春卷蜜饯之类的点心。
高羽这夜宵可是非同凡响,四个凉菜、三个热菜、干果、蜜饯、以及红豆沙,一样不能少。
单说今天做的“爆炒小酥肉”所用食材更是惊人。一份小小的小酥肉,竟然要用到二十头活猪。
平常百姓家,莫说吃猪肉,怕是连见上一次,都是奢望。
这猪也极有讲究,必须是刚满十个月的小猪仔,多一天或少一天都是不合格的。
至于其它的辅料,什么参酒,鹿血,各种名贵的食材,更是不胜枚举。
府内下人忙得热火朝天,高羽在书房谈笑风生,喝茶对弈。
“子脩啊,这局棋布局的不错啊。”高羽喝着茶,笑眯眯的对弈之人说道。
“学生这棋艺,跟恩相比起来,岂非烛火与日月争辉?”那对弈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杨勖。
“那袁老头,相信你了?”高羽说着话,低头观棋,手里的布局,丝毫不乱。
“深信不疑,恩相此计实在是妙,只这一招,怕是要袁家烟消云散了。”杨勖冷笑一声,棋盘之上,再落一子。
“哼,本来还轮不上他,既然想青史留名,同朝为官的,又岂能不帮帮忙呢?”
高羽的语气极为平淡,可任谁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子脩,此番雍凉之行,一切行事皆要遵循朝廷制度,切莫有半点僭越。老夫还安排了一个江湖高手,协助于你。记得所有不和制度的是,都交给他办。”高羽嘴上说着,手上的棋一点不落,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恩相放心,学生牢记。”
“记得,你离京之前,务必要去沈傲的府上,告诉他一声。”高羽特意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对杨勖说道。
“学生明白。”杨勖话未落地,只听得外面管家回禀,夜宵已安排好,请老爷用膳。
“走,随老夫一起用膳。”高羽将棋子一扔,拉着杨勖说道。
“多谢恩相,恩相请。”杨勖虽然跟着高羽已有十年之久,也一起吃宵夜这倒是头一回。
一顿丰盛的夜宵,让杨勖这个兵部尚书,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红烧海参”“爆炒酥肉”“雪蛤莲子羹”哪一道菜都是闻所未闻。
有些食材,只怕皇宫里,也难得一见。
酒过三巡,高羽笑盈盈的说道:“这局大棋,也到了该收官的时候了。庙堂之上,就由你这个阁老,先开始吧。”说完放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总让人觉得脖子发凉。
而今杨勖领兵,进驻雍凉。
江湖庙堂,齐聚雍凉,一时间,烽烟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