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宝剑七星文,
臂上雕弓百战勋。
见说云中擒黠虏,
始知天上有将军。
王摩诘这一首《赠裴将军》,称赞的是那大唐剑圣裴行云,赞他那英勇之姿,宛若天人。
在那武德充沛的大唐年间,尚被称为天人,其武勇可见一斑。
而那江南裴家,作为剑圣后裔。百年来兢兢业业专研剑道,一心只想恢复裴家的往日荣光。
世人只知道,秦国为统一天下,而奋六世之余烈。
却鲜有人知,裴家再兴家族的信念,比之那纠纠老秦,犹有过之。
这股信念历经百年不衰,最终,信念变成了执念,执念化成了执著。
正因这股执著,促使着裴家,做了一个,江湖同道不齿的决定。
彼时湖广和楚越,为争夺南方霸权,激战正酣。
裴家时任家主,率领整个家族投身军旅,投身了湖广军中。
本想投靠朝廷建功立业,换来当权者的青睐,谋个一官半职,为日后统一江湖剑,兴家旺族提供便利。
然而耗尽了家族精英,换来不过是一块“国之柱石”的牌匾而已。
如此一来,本就人丁不旺的裴家,雪上加霜。
其后数十年里,裴家再无佼佼者出世。
江湖地位,也因投身庙堂而一落千丈,最终失去了武林盟主和天下剑宗的宝座。
这份执著,将裴家推向了毁灭的边缘。
高羽的一句口头承诺,即让裴家浴血奋战,扫清阻碍。又借助战争,削弱了裴家。
天下成平之后,赐给良田,财宝无数。却偏偏没有让裴家,进入那梦寐以求的权力中心。
一石三鸟,着实厉害。
帝王心术,恐怖如斯。
裴家这步棋,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后的时间里,是裴家挣扎在生死之间。
直到裴旻横空出世,裴家才看到了新的曙光。
那一日,沉寂百年的剑庐,徐徐打开。
那一刻,冲天剑意,刺破苍穹,扶摇万里。
那一剑,皇者降世,睥睨天下。
太阿剑孤寂千年,终在一刻,绽放无上光华。
那藏于天地之间的威道剑气,再一次现世人间。
与龙墨轩一样,裴旻的命运,也被大家族的枷锁,牢牢的锁住。
弱冠之时,在裴灏的安排下,比剑胜了扬州几位成名已久的好手,闯下了剑道奇才的名声。
自此,人生一帆风顺。
若一直如此,以他的天赋成一代剑道宗师,再简单不过了。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或许是世事的无常。二十六岁那年,他遇到了一生的对手龙墨轩。
此时的龙家,威名如日中天。新天下剑宗的名号,在中原大地上正铮铮作响。
龙家少主来访,裴灏欣喜若狂,展现出了世家大族应有的礼节。
安排家族精英,与涉世未深的龙墨轩比剑论道。
通过十几日连续不断的试探,和细致入微的观察,一个想法从他的心里萌生了。
他要用这涉世未深的小子,让龙家名声扫地。
因此他一面不断夸赞,龙家剑法天下无双。一遍遍恳求龙墨轩演示剑术,以求让裴家弟子开开眼界。
一面安排儿子裴旻,躲在一旁偷师,将龙家剑招,一五一十看了个通透。
而后有热情的安排,两大天才,秉烛夜谈。
天才的骄傲,让两人互不相让,眼看畅谈无果。裴灏抓住机会,提出江湖儿女,不如以武论道。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他此言一激,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
就这样,那旷世的一战,拉开了帷幕。
在裴灏的安排下,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金陵。
他要在这里,让雍凉龙家名声扫地。
奈何事与愿违,这一番精心的安排,精巧的算计,最终为龙家,做了嫁衣。
一天一夜的鏖战,裴旻最终因沉重的包袱,剑路失衡。
半招之差,黯然落败。
裴家仅存的荣光,荡然无存。
可怜那裴灏,“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裴旻也一蹶不振,一帆风顺的人生,经不起一点风浪。
若不是裴灏苦口婆心,日夜开导,只怕江湖之上,再无剑皇的传说。
此刻,那剑中皇者,跨马提剑,带着家族的执念,顺着飏谷秘境,往龙家老宅徐徐而来。
老宅内,芷曦和馨儿,做着早餐。
江漓陪着龙墨轩,在那演武场上演练剑法。
自他回家以来,每日东方泛白,便在那演武场前,演练剑法。
颠来倒去的演练了无数遍,却也一无所获。
“都两个多时辰了,要不休息一下吧。”他大汗淋漓,江漓宽慰的说道。
“现在觉得这八式剑诀,往后该如何变化。”只见他还剑入鞘,看着她问道。
“怎么又问我啊,我…...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最多也就是看过王府的侍卫们操练,那天只是觉得你剑招结束的太突兀,觉得奇怪,所以我才有那么一问。”
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神中满是真诚,像是在说,所说之话没有半点虚假。
“行了,我们回去吧。”龙墨轩见她楚楚可怜的眼神,微微一笑,没有在多说什么。
江漓奔跑在前,他提着剑缓步而行。
不多时,两人已回到内宅。未到内厅,江漓便被一阵沁人心脾的饭香所吸引。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她猛吸两口气,惊奇的问道。
“回来啦,今天的粥和点心都是我做的,快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芷曦望着循香而来的江漓,微笑着说道。
“芷曦姐姐,这一桌子的饭菜都是你做的啊。”江漓看着满桌精致的吃食,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
她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然有这般完美的女子。
论长相,芷曦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时过境迁,加上岁月的沉淀,比起她来,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论武艺,她的境界配得起名剑纯钧,除了当时剑道五雄,谁也不敢夸口能胜她一招半式。
今日这一着,让她知道了,就连厨艺也是如此出众。和她比起来,自己除了年轻,一无是处。
“江妹子,你也快吃吧,千万别被他的吃相吓到了。”芷曦拍了她一下悄声的说道。
江漓想的入神,被芷曦一拍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龙墨轩那吃饭的样子,狼吞虎咽,油光满面,桌子上都是掉下的残渣。咀嚼声,吞咽声,此起彼伏,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
“他.......他一直这样吗?”江漓撇撇嘴问道。
“怎么,第一次见啊。”芷曦见她一脸嫌弃,笑盈盈的说道。
龙墨轩的吃相,确实让人倒胃口。
可江漓望着满桌可口的饭菜,大咽口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见她抓起一只胡饼,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比起龙墨轩,不遑多让。
“味道如何?”芷曦看着狼吐虎咽的江漓笑着道。
“好........好好吃哦,芷曦姐姐,这么好吃的点心,你怎么做的啊。”江漓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话说的呜呜丫丫的。
她一口接着一口,也没了平日里那副矜持的模样,那份吃相让龙墨轩都吓了一跳。
“芷曦姐姐,你这手艺,怕是鲍厨神来了,也得夸赞几句。”江漓一张胡饼下肚,又端起一碗八宝莲子粥,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
“芷曦姐姐,你的手艺这么好,能不能教教我啊。”江漓凑在她的耳边说道。
“好啊,随时都可以教你。”
“不过,先说好哦,我这个师傅可是很严格的。你要是不好好学,小心我打你的小屁股。”芷曦打趣着的说道。
“芷曦姐……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江漓光顾着桌子上的点心了,芷曦后面说的什么,估计她一点也没听见。
三个人正其乐融融的享用着美食,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从地面传来。
那桌子上的点心掉了一地,粥也洒了一桌子。
三人诧异之际,突然听得馨儿,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着:“小姐,老爷,你们快来看看,正堂剑架上的剑,突然间全都变得好奇怪。”
龙墨轩闻言,施展轻功,三步两步便冲到了正堂。
放眼望去,那原本摆在剑架上的佩剑,竟然散落了一地。并且剑尖,全都指向门外,剑身还在不断的抖动。
至于龙渊剑和纯钧剑两把名剑,竟是直直的立在门外,还不住的呜呜作响。
龙墨轩诧异之际,芷曦何江漓也赶到了正堂。
此情此景,两人对视一样,也是一脸诧异。
“夫君,这些剑......”
“护主,它们在提醒我,有强敌,正朝这边而来。”不等芷曦问完,他便抢先回答道。
“能够威胁到你的对手,江湖上恐怕只有剑道五雄了。”芷曦语气凝重的说道。
“芷曦姐姐,剑道五雄,那是什么?”江漓好奇的问道。
“当世剑道,五大圣体境高手。除了夫君外,还有儒家掌门孟舸,墨家巨子田让,武当掌门天一道长,和........”芷曦欲言又止。
江漓本欲发问,可看着芷曦那凝重的眼神,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剑皇,到了。”龙墨轩此刻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江漓心中大不解,这长时间以来,面对何种情况,他的语气一直泰然自若,从未见过他语气和神情之中,如此凝重。
“剑.......皇,那是谁。”
“裴旻!?”芷曦此刻的语气,已由凝重变为了惊恐。
“裴少主?他为什么叫做剑皇?”江漓不解的问道。
“那是称号,就如同我的剑神一般。天下剑道五雄,剑圣孟舸,剑魁田让,剑仙赵天一。我们五个,都是同为圣体境的高手,十几年来,齐名于江湖。”他语气虽然平稳,却没了平日里的那份从容。
他心里知道,当年那半招赢得实属侥幸。这十几年来,裴旻心无旁骛于剑道之中,其境界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反观他自己,这些年来不仅境界没有提升,此刻只怕的圣体之境,也只是镜花水月。
倘若来者不善,只怕他已无力抵挡。
“悠悠华夏,三千历史。剑客之盛,汗牛充栋。而古往今来,以‘皇’字为号,仅他一人而已。”龙墨轩此刻语气深沉,压的在场众人,喘不过气来。
皇者,人间至尊,睥睨天下,傲视万物。他即为剑中皇者,百万剑中奉他为尊。
你看此刻地上诸剑,那伏地抖动的姿态,仿佛臣子面见皇帝一般。
诸剑臣服,这份气势,剑皇之名,所言不虚。
“老朋友,好久不见。”一声问候,从半山腰远远的传来。
这浑厚无比的内力,就连龙墨轩都不禁为之一颤。
“即是老友到访,为何不入得寒舍一叙。”他同样以浑厚的内力,将这句话传了出去。
二人还未碰面,已在暗中较上了劲。
半山腰的裴旻,听的他内劲依旧雄浑,心中不禁暗喜,自顾自的说道:“你果然在此,江湖传言果然非虚。”
青石台阶上,裴旻每一步落下,都蕴含浑厚内力。佐以剑气,顺着那石阶,传到龙家宅院内部。
一时之间,龙家老宅,竟被这股劲力震的颤抖不已,宛如地动一般。
有感于此,龙墨轩也不客气。他俨然感受到了,剑气中所含的强烈挑衅。
当即催动内力,也佐以剑气,将裴旻发出来的剑气,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裴旻眼见攻势又被化解,冷哼一声说道:“十数年未见,依然故我。果然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对手。”
“裴旻此来,是敌非友。但即以叫阵,我龙家岂有退缩之理。”龙墨轩的语气之中,已然没了之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那份剑客坚毅果敢。
身为剑客,最大的耻辱,并不是倒在对方的剑下。而是面对强敌,你连拔剑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他即为剑神,又怎会未战先退。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亮出手中长剑,一决生死。
时隔十四年,剑神、剑皇,两大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即将再次会面。
江湖剑道,即将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