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说的是化学反应,那婆娘听不懂,眼神略显慌乱,但很快就决定咬死了不认,伏地大哭,说自己冤枉。
在场的其它官员均是暗暗皱眉,因为他们也不懂化学反应,别看只是一个小案子,都不知道铜盆属于谁。
孔彦威低声问宗泽:“昭宣使大人是不是草率了?”
宗泽似乎已经明白了案情,捻须淡淡一笑:“这后生断案有一手,不急,且看他怎么证明。
碰见这样无理取闹的泼妇,似乎只能动刑,贸然动刑的话,这么多人看着,会让人诟病屈打成招。
不太好办。
然而这案子不归张晋管,他也没资格动刑,见那泼妇伏地大哭,不予理会,让衙役去找几个铁匠过来,顺便把那婆娘的男人也找来。
京师正在重建,各种匠人多不胜数,很快就找来了三个铁匠,加上那婆娘的男人,一共四个铁匠。
张晋就问他们:“你们懂不懂煤炼铁?”
四个铁匠齐齐点头:“懂啊大人!”
“你们自己说,炼铁之后,家里的铜器有什么变化!”
这些铁匠想了想,其中一个指着那铜盆:“不能用铜盆洗漱,盆子会变黑,擦也擦不掉,很麻烦。”
另一个铁匠则说:“铺子里有铜锁,用了半年就变成黑的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来是炼铁的缘故。”
然后张晋拿起发黑的铜盆问他们:“如果一个铁匠家的铜盆用了三四年,你们觉得会是哪个?”
所有的铁匠都指向了发黑的铜盆,剩下不动的铁匠瑟瑟发抖,因为那铁匠是泼妇的男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缘由。
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张晋把铜盆扔到那泼妇身上,冷冷斥责道:“冤枉你了吗?”
被这么多人指证,那泼妇终于知道谎话拆穿了,脸色发白的跪下求饶:“奴婢只是看到河边有个无人要的铜盆,想拿回家而已,并非有意欺瞒,还望大人恕罪。”
“恕什么罪,这位大人明察秋毫,定会砍了你的头,哼!”那民夫抢走铜盆,道谢之后离开了。
那泼妇没什么见识,信以为真了,磕头如捣蒜,家里男人也来求情,夫妻俩哭的像泪人儿,把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四个娃娃嗷嗷待哺的话都说出来了。
为了个铜盆,闹成这样,堂上众人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还想看张晋怎么收拾他们,张晋哪有心思管这种芝麻小事,罚他们去军器监劳作一月,就放人了。
退堂之后,衙役散去。
开封府少尹杨时笑着走来:“这几天从殿下口中听了许多张监正的趣事,原本不敢相信,今日一见,果然是雷厉风行,手段过人!”
张晋并不认识杨时,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赵仙琅,赵仙琅便给他介绍,其他几位开封府的官员,也是这样。
让人惊奇的是赵仙琅的变化。
自从张晋来了之后,广平郡王的威严一扫而空,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张晋身边,张晋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各自寒暄了一阵,就要落座。
张晋虽然升官了,只是加了个散官职衔,东京昭宣使不算什么,没有任何实权,属于内侍的一员,方便跟皇子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赵仙琅上任之后才给他封了这么个官儿。
那么按照次序,他只能坐在末位。
大家都坐下了,赵仙琅像以前一样,站在他后面,开封府的众多官员都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们!
张晋咳嗽…···又咳嗽。
赵仙琅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张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恍然大悟似的跑回去,坐到主位。
坐下吐吐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偷偷观瞧张晋的脸色。
这一幕恰好让宗泽和杨时看到了,两人均是诧异不解,身为皇子的赵楗,怎么像是张晋的下人?
张晋倒是很平淡,说起了京师的重建:“四月的时候,汴梁一带还是生灵涂炭,烽烟四起,短短三个月,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象,宗大人居功至伟,对了,卑职斗胆问一句,皇宫也被焚烧了,重建的怎么样?”
宗泽是比较务实的:“今年适逢战乱,又是个荒年,汴梁一带的流民已经到了互相吞食的地步,必须优先安置,所以重建皇宫的事情就往后放了放,暂时只修了一座福宁宫,殿下若是要住,就住福宁宫吧。”
张晋一拍扶手站起来,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得罪了各位大人,身为昭宣使,我得安排一下殿下的住宿,咱们不妨改日再谈。”
他还没有跟赵仙琅私下里谈过,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不想贸然跟开封府的人多说,万一哪里说漏了,会引人怀疑。
也不知宗泽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破绽,执意要留下赵仙琅,然后说道:“殿下,你逃回东京,接任开封府尹的事情,相信已经传到建康了,用不了几天,官家就会召你去南都,你去是不去?”
赵仙琅太单纯了,一脸惊喜的点头:“那很好啊,好久没见到九哥了呢……”想起自己正在女扮男装,万一见面,肯定会拆穿,话说了一半没下文了。
宗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脸上变色,但是接下来的召见,宗泽是不同意他去的。
“殿下,赵宋皇室的子孙,只剩你和官家,见面叙旧固然重要,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金兀术即将领兵南下,京师不能没人坐镇,如果殿下愿意在这里领衔北方抗金大局,对河北一带的士卒是极大的鼓舞,儿郎们哪怕是为了殿下,也会奋勇杀敌,保护京师,保护河北,保护天下苍生,所以···”
说到这里斟酌了一下用词:“所以官家若是召你回建康,不如请病推脱一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赵仙琅连一个铜盆都掰扯不清,更不要说国家大事了,此中厉害,她不懂,下意识的看向张晋。
此时他坐在上首,面对这么重要的问题,自己不回答,去看张晋,大家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张晋心里暗暗骂娘,看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