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五载七月十五,距离李亨在灵武登基已经过了三日。
在裴冕和杜鸿渐的联合建议下,李亨在登基的当天就迫不及待地派遣了啖庭瑶作为使者前往成都将“世界上又多出一个皇帝”的消息告诉基哥。
但限于这个时代的交通,从灵武到成都,单程都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才行。也就是说,等基哥得到李亨已经登基的消息,至少也得是八月份才行了。
灵武小朝廷已经建立了三日,消息逐渐传到周边,有很多逃难到附近的官员权贵们都来投靠。
其中有个叫崔祐甫的似乎颇有盛名,被李遵和李勉联合举荐,李亨也就顺势给了他一个监察御史的职位。对于崔祐甫原先县尉的职位来说,算得上是连跳了几级。
没办法,乱世就是这样,不能按照太平时候的规矩来——你不多给人家一点恩惠,人家又凭什么为你效力?
其余人等有些高不高低不低的,有些甚至就是无能之辈,妄想着能不能趁着新皇登基要笼络周围的机会混个小官当当。李亨不清楚这些人的家世关节,也无心去熟悉,只将这些都丢给裴冕去做。
登基之后,李亨顺理成章地住进宫殿里。其实说实话,这宫殿还没修完,原本的规划只实行了一半,还有一半是空荡荡的。魏少游曾提议集资修建完毕,被李亨拒绝。
至于宫中原本安排的宫女,也只给张良娣和在外人看来被打入了冷宫的魏昭仪留下了两个,其余全部遣散了,令他们各回各家。
也算是又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虽然有不知从何着手的缘故在,但这三天滴滴答答召开好几次朝议,却始终没议论出个子丑寅卯出来,还是令李亨对自己目前这个“智囊团”有些失望。
在这种情绪的促进下,又忍不住地思盼起李泌的到来。
就是在这种期盼中,李亨迎来他皇帝生涯的第一个难题。
“你再仔细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坐在马车上,身着宝石绿色窄袖宽衫,脑袋上带着漆黑幞头的大唐新晋天子李亨此刻却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启禀大家。”
自李亨登基以来,李静忠得了个太子家令的官职,于是对待他的态度愈发恭敬。所有安排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按时按量的完成。最关键的是,一点没有在其中添加自己的意思,
“听经略军的将士们说,是靖难军的士兵们冲撞了他们,他们一时愤懑,这才忍不住出手的。”
李亨哦了一声,顺着李静忠心意问道:“那靖难军的将士怎么说?”
“靖难军将士们的说法,完全与经略军相反。说是经略军司仓先克扣了他们的食物,有大队长过去讨要,非但没要到半点,反而遭受谩骂。一开始出言不逊,而后变本加厉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他们是实在捱不过,这才反击的。”
靖难军是他在平凉组织起来的,感情也颇为深厚,李亨知道他们绝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更重要的是,靖难军的将士们原先大多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黄土赋予了他们淳朴的气质,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谁会主动做挑起两军争端的这种事情呢?
而经略军的将士久在边疆,久经沙场,天高皇帝远的,又是刀口舔血的军人,多少会养出点跋扈的气质。
对比下来,谁说的话真实性比较高,谁说出口的是整个事件的大致经过,那也就一目了然了。
不过眼下知道事实可半点用也没有,这件事完全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事实上,这个世界绝大多数问题都不是对与错的问题。
粮食……李亨心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微微有些疑惑,作为西北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灵武应该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就算是一时断了供给,也不至于支撑不过来要闹到两军争端的地步吧?
“把卢简金,李涵喊过来。”
李静忠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人拍马赶来。
“朕问你们。”李亨面色严肃地开口,“灵武粮食储量还有多少?”
卢简金和李涵对视一眼,最后由李涵抱拳说道:“原来尚有大概十五万石,节度出兵之时带走了十万石,还剩下大约五万石。”
十万石?李亨记得《太白阴经》之《人粮马料篇》有记载士兵每人每军一天、一月、一年的粮食标准及消耗总量: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人日支米二升,一月六斗,一年七石二斗,一军一日支米二百五十石,一月七万五千石,一年九万石。
以六分支粟,一人日支粟三升三合三勺三抄三圭三粒,一月一石,一年一十二石,一军一年二十万八千石。
每小月人支粟九斗六升**六勺六抄六圭六粒。其大麦八分,小麦六分,荞麦四分,大豆八分,小豆七分,豌豆七分,麻七分,黍七分,并依分折米。
军粮的组成是很复杂的,有麦、稻、粟、豆、麻等多种东西,每种东西作为粮食所能维持的时间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但同样可以将这些东西折合成米,也就是稻来计算。
而李涵口中所言大概率就是稻米,所以按五万石来算的话,是足够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半年的用量的。
虽然整个朔方军肯定不止一万二千五百人,但现在留在回乐里的朔方将士也不过数千,就算加上两千多靖南军将士,按理说短时间是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的。这么说来,很大可能是有人在其中搞鬼。
思及至此,李亨的心中对这件事情有了比较的清晰的认识,但是关于怎么解决,还是有些踌躇不定。
带着这样的心情,李亨抵达了经略军平时驻扎的校场,这里位于整个回乐的东南角,视野宽阔,不远处还有一处石头垒成的高台,明显是阅兵所用。上面斑驳的痕迹,彰显着一代代朔方军官的功勋。
等到李亨到场的时候,杜鸿渐和崔漪两人已经在场,在他们左右两边,还分别跪着已经用绳子被缚起来的两群人,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本次两军争端的主要肇事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