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县,盐池。
“依明远所言,并州各郡太守实则早已空悬多时。”
寒风萧瑟,陆鸣披着大氅,在蔡琰身旁缓步而行,时而低头,目光落在她案几上的宣纸之上。
细腻的笔触勾勒在苍白的纸面上,墨色深浅交错,虽是淡墨勾画,却将盐池的壮阔气象展现得淋漓尽致,不愧为才女手笔。
“而刺史、别驾皆为丁建阳旧部,我等既已与其交恶,便不可再用,须得重建州牧府,择贤而任。”
陆鸣抬起头来,远眺驻守此地的并州狼骑,纵然寒风凛冽,他们依旧策马扬鞭,呼啸而过,气势如虹。
蔡琰轻扶广袖,落下最后一笔,微微欣赏着方才完成的水墨画,柔声说道:“州牧属官,可参考刺史部之制。
“别驾从事,为州牧副手,总揽政务,巡视各郡,可代行州牧职权。
“治中从事,主管财政、户籍与文书,为州牧首席行政幕僚。
“兵曹从事,掌管军务调度、兵器粮草,战时可随军参赞。
“主簿负责机要文书,监察属官,此职务非奉先心腹不可任。
“功曹从事,考核官吏政绩,举荐贤才。
“议曹从事,参议政务,出谋划策,多由名士担任。”
陆鸣收回远眺的目光,轻叹一声,垂眸望着立于寒风中的蔡琰,若有所思道:“可惜文和尚在雒阳,监视朝局,一时难以回返,否则主簿一职,非她莫属。”
他踱步至蔡琰身后,凝视案几上的画作,缓声说道:“明远精通军务,对兵甲粮秣调度更是了然于心,兵曹从事一职,可授于她。
“至于治中从事,则非文姬莫属。”
蔡琰轻轻起身,方欲言语,便见陆鸣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
她抬眸望向眼前俊朗的男子,见他笑意温和,心中顿时泛起一丝暖意,语气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文姬可暂代一时,然终究志不在此,若寻得合适之人,可请其代之。”
她本想推举卫觊担任治中从事,然而吕布对卫觊显然仍存戒心,毕竟她出自河内望族,又执掌美稷盐池,若暗中做手脚,恐怕无人察觉。
因此,通晓天文数理的蔡琰,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陆鸣心中亦有相同考量。
身为穿越者,他比吕布等人更清楚世家豪族之隐患,若非治理地方离不开这些望族,他定不会轻易容忍他们的存在。
“功曹从事、议曹从事之职,只能暂且空置了。”
而没被提及的别驾从事自是不必多言,只能由陆鸣亲自担任了。
这倒是正应了吕布此前的玩笑话——代她行州牧之职权也。
可眼下,也确实别无他法,吕布麾下本就缺少治政之才,州牧府的诸多职位尚且难以补足,更遑论能通晓政务、熟稔吏治的人手?
那简直是一个都没有。
哦,错了,倒也不能说一个都没有,至少还有一位贾诩,贾文和。
然而,他远在雒阳,肩负重任,根本不可能远程施政,只能由陆鸣这个半吊子的“政治门外汉”硬着头皮顶上。
毕竟,他不仅是吕布的丈夫,还是一个穿越者,虽说对政务未必精通,但在大方向上,总能看清利弊。
更何况,他身旁还有蔡琰、卫觊这样的人才辅佐,若有不解之处,大可向她们请教。
如此一来,就算做得不够完美,想来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吧?
正思索间,忽觉身侧一暖。
陆鸣微微一怔,低头便见蔡琰轻轻靠在了自己身上,广袖半垂,墨发轻拂,柔和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齐枢不用多虑,若真有不妥之处,妾身自会助你斟酌。”
这仿佛心有灵犀的举止,让他心中浮起些许暖意,轻轻点头,“有文姬相助,我便放心了。”
蔡琰清澈的双眸倒映着他的模样,微微一笑间,素手轻扬,拂去他肩头被风吹落的些许盐花,柔声说道:“既然画作完了,我等便回王廷吧。”
“好。”
寒风凛冽,卷起漫天盐花,飘飘洒洒,在天地间飞旋。
两人将一应物什收拾妥当,随后共乘一骑,徐徐朝王庭方向而去。
然而,方才离开盐池不过半里,一阵急促而嘈杂的喊叫声骤然自侧旁矮坡传来,语调生涩,难以分辨。
陆鸣循声望去,只见矮坡上骤然窜出十余骑身披毡衣的胡人骑兵,神色惊惶,形同丧家之犬,竟连瞥他们一眼的余裕都无,便驱马疾驰,拼命朝一侧逃去。
“轰隆隆!”
沉闷的马蹄轰鸣随之而起,他抬首望去,便见一什并州狼骑气势汹汹的追杀而至,寒光闪耀的长枪在阴沉天色下尤显森然。
狼骑速度远胜胡骑,眨眼之间便已追上,枪光掠影间,鲜血飞溅,惨叫声戛然而止,十余胡骑已然伏尸马下。
“这些胡骑是从哪来的?”
陆鸣微蹙眉头,脚跟轻敲马腹,策马向前,朝着已然肃清战局的并州狼骑迎去。
听闻背后传来的问询,什长抖了抖手中沾血的长枪,回眸望去,只见一名容貌俊朗的男子搂着一位姿容温婉的女子,驾驭骏马,拉着一辆马车缓缓靠近。
“汉人?”
什长心生疑惑,打量了陆鸣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这天寒地冻的,竟还有心思携美同行,周游四方……莫不是哪家公子?”
念及此处,他脸色一沉,语气不善的冷喝道:“此乃军机要事,岂是尔等常人可擅自过问?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等以刺探军机之罪,将你等一并拿下!”
“呃……”
陆鸣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吕布麾下的士卒竟不认得自己,然而他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并州狼骑虽名义上归属于吕布麾下,实际上却是由魏续等人统领,他们自然认得自己,但手下的普通士卒却未必知晓。
若换作吕布或高顺亲至,这些人恐怕早已躬身行礼,不敢造次。
而自己加入吕布军中不过月余,名声尚未传遍军中,又岂能奢望人人皆识?
想到这里,他神色淡然,挺直身姿,开口说道:“吾乃五官中郎将——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