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文庙派出一支队伍,去了烛林小镇。
按照文庙规矩,童生前三甲,由文庙派人前往家乡报喜。
本来前往烛林小镇的队伍应该早就出发的。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足足拖了好几日。
以至于,派去刘太岁家乡的队伍已然返回,这支前往烛林小镇的队伍还没有出发。
也是这一日,在快到烛林小镇时,一头瘦驴脱离了文庙报喜的队伍,沿着子午河而上,踏上了与去烛林小镇相反方向的官道。
青山县城门口。
县令赵明远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瘦驴,抹了把额头上的水渍,长出了一口气。
“这小子,可算是给他送走了,再让他呆青山县几天,老子这身子骨都不够给他擦屁股的……”
旁边,光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周老三,深有同感的忍不住点头。
这五天,许愿快把青山县折腾散架了。
赵九歌不舍的收回目光,看着这俩人。
“爹,周叔,你们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吧,我倒是觉得许愿做的不错,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六百老卒,又不给任何相助,就算换成我,也要给自己做点准备啊……”
周老三一抹光头,太阳穴乱蹦。
“再让他准备几天,恐怕不等六百老卒杀上门,这青山县就先让他给拆了。”
“不就在县衙搜罗了几块字令吗,周叔,没这么夸张……”赵九歌一副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样子。
周老三闻言,满脸苦笑。
“小九啊,那是几块字令吗?”
“你去县衙看看,这家伙今天早上出发前,打着找你的旗号,偷偷摸摸去了一趟,但凡带字的,一个也没给咱剩下,县令大人桌案后‘明镜高悬’的牌匾都差点被他拆走了。”
赵九歌一愣,转向自己父亲。
赵明远手放在眉毛下,远远眺望,等许愿彻底看不到了影子,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兔崽子,上辈子一定是个抢劫的,要不是我早上先他一步,将所有带字的东西都藏起来,恐怕我这个县令,就要蹲着断案了。”
赵九歌眨了眨眼睛,见自己老爹一副终于躲过一劫的样子,心里对许愿更加佩服。
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老爹吃瘪至此过。
但,马上赵明远就露出一丝笑意。
“咱们县衙还好,你们是不知道,武神殿孙大有那小家伙,都快被许愿折腾疯了……”
“孙大有?他怎么了?武神殿不是满青山的抓许愿呢吗?”赵九歌想起前几日武神殿的作为,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抓?小九啊,你还是太不了解许愿了,现在的武神殿,巴不得许愿离武神殿远一点,躲都躲避不及。”
赵九歌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趣,这会儿不由得支起耳朵。
“放榜之后的第二日,许愿孤身一人去了武神殿,武神殿众目睽睽之下,问了孙大有一句话。”
“你们不是找我吗,我来了,说吧,你们武神殿准备把我怎么样?”
“一句话,竟是给孙大有问愣了。”
“你钱伯伯被应天府武神殿带走之前,给孙大有留下话,让他们找到许愿,带回武神殿,但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他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安排许愿,没有说要对许愿怎样。”
“所以,当许愿真的主动找上门,孙大有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了。”
“许愿见他们没反应,可算是给他逮住理了,一屁股坐在武神殿议事厅中说,你们要抓我,现在我来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不是看我许愿好欺负吗,要是不给个说法,今天,我就不走了……”
“不走了?”脑海中似是想起武神殿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赵九歌嘴角有压不住的笑意。
赵明远已经不知道是这几日第多少回露出无奈的表情了。
“后来,孙大有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去文庙告状,只能来找我。”
“我去了之后,你猜怎么着。”
赵九歌因为读书得到家里认可,跟老爹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当即识趣的插了一句。
“怎么着?”
“许愿就一句,想让我走也行,武神殿必须给个说法,这样吧,听说武神殿有窍穴神兵,我也不多要,拿个百十件,这事就算过去了。”
噗……
赵九歌忍不住笑出声。
同时心里对许愿的做法,也觉得挺解气的。
“窍穴神兵,三品以上武夫死后给后辈武夫留下参悟武道的神兵,整个青山武神殿也就那么十来件,连孙大有都还没得到一件,他张嘴就是百十件,你是没看见当时武神殿众人恨不得撕了他的表情……”
“后来呢?”赵九歌问。
赵明远一撇嘴。
“后来?自然是老爹我虎躯一震,许愿被吓的屁滚尿流,落魄而逃,一件窍穴神兵也没得到了。”
周老三跟赵九歌同时望向赵明远。
眼中的不相信毫不遮掩。
赵明远尴尬的干咳两声,刚要继续开口。
就见身后的城门里,嗖嗖嗖的涌出来几十道武夫身影,急匆匆来到三人跟前。
“县令大人,许愿走了没?”
赵明远看着着急忙慌的武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朝许愿消失的方向指去,却被赵九歌当先拦下,抢先开口。
“你们找许愿干什么?”
孙大有身后几个武夫咬牙切齿。
“许愿昨天夜里,去了武神殿,今天早上我等照例巡查,发现库房里的窍穴神兵,都不见了!”
啥?
赵明远打了个激灵。
“你们的意思是,窍穴神兵被许愿偷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自从那天县令大人将他赶走后,后面的每天,他都贼眉鼠眼的去武神殿溜达,今天他前脚离开青山县,后脚窍穴神兵就都丢了,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武夫们愤慨的说。
赵明远同情的看着一众武夫。
这么看来,县衙的损失,还算能接受。
“许愿跟文庙报喜的队伍一起,回了烛林小镇。”
不等赵明远开口,赵九歌就朝烛林小镇的方向一指。
至于许愿半路跟队伍分开的事,赵九歌只字未提。
几十个武夫朝赵九歌一抱拳,脚下真气涌动,朝烛林小镇的方向追了过去。
赵明远揪着钢针般的胡子。
“小九,虽然我答应了让你读书,但从根上说,你还是武道一脉的人,胳膊肘拐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赵九歌冷哼一声。
“作为武神殿的人,连窍穴神兵都看不住,正是因为我的根在武道一脉,才更要让他们长长记性。”
赵明远一怔,想想也是。
“还有,爹,你就没有发现,这事有疑点吗?”
“哦?”赵明远看着双目之中睿智的光芒,来了兴致。
“许愿是行事跳脱,让人琢磨不透,但要说他能在武神殿重重真气禁制下拿走窍穴神兵,您信吗?”
“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真是许愿拿走了那些窍穴神兵,那为何武神殿这些人里,没有如今坐镇青山武神殿的孙大有……”
“所以,这事情背后,定有隐情!”
赵明远看着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儿子,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想法。
现在看来,让这小子做个读书人,不见得是件坏事。
……
许愿倒躺在瘦驴上,缓缓沿着子午河旁的官道滴滴答答往前走。
瘦驴一侧,大大小小的包裹,绑在一根九尺长的竹竿上,竹竿绑在驴背上,也不知道包裹里装的都是什么,只是从整头驴走的歪歪扭扭路线看,包裹应该不轻。
看着渐渐模糊的青山县城墙,许愿嘴里嘟嘟囔囔的。
“哎,武神殿孙大有太鸡贼了,要是能晚来一炷香,我就得手了……”
“不过,有眼下这些准备,也差不多了。”
“六百个老头儿,我来堵你们了……”
说着,许愿脚一踢瘦驴的屁股,瘦驴鼻孔不满的哼哧一声,不理他,依旧慢悠悠的往前走。
许愿闭上眼,手指凌空写着一个个文字。
淡紫色的才气,随着字体凝成,片刻即散,在子午河的官道上,留下一丝丝肉眼不可闻的淡紫色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瘦驴沿着官道转了个弯。
迎面,子午河上,一艘脂粉飘香,莺莺燕燕的花船,映入眼帘。
驴背上的许愿,豁然睁眼。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