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看着白玉折扇上缭绕的功名才气,瞳孔微微一缩。
“好小子,这才一个月,竟然都凝聚出自己的神通文字,并且悟出文字神通了。”
许愿折扇一展。
“周大哥过奖。”
说完,许愿扭头看向赵九歌。
“能不能考的上童生,要先考了再说。”
“现在的问题是,你自己想考吗?”
赵九歌眼睛猛地爆发出坚定的光。
对许愿重重点头。
许愿转过头,面对周老三。
“说实话,虽然我对大勺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也犯怵,但是,既然他不愿意回去,虽然我许愿也没什么大本事,但要保他进入文庙考场,还是没问题的。”
“周大哥,烦请让路。”许愿朝周老三一拱手,谦逊说道。
周老三看着许愿,目光闪烁不定。
“许愿,你当真要管这事?”
许愿点头。
见许愿不想说笑,周老三抬起拳头,砰的一声锤在胸口,朝许愿一抱拳。
跟着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一抹光头,嘿嘿笑着凑了上来。
“我的许大公子,我代表衙门三班衙役,谢谢您老人家了。”
说着一摆手,后面的捕快衙役一个个如释重负的来到许愿面前,又是捶肩又是揉腿的。
“许公子救苦救难。”
“多谢许公子解救我等于水火啊。”
“终于摆脱这份差事了,许公子大恩,我等必定记在心上,等许公子童生大考拔得头筹之日,迎春楼,我们哥几个请了!”
一个个真诚的差点就要把许愿供起来了,热情的不得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许愿弄得一愣一愣的。
“周大哥,你们这是?”
周老三卸去了心头重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一拍许愿的肩膀。
“许愿啊,俗话说的好,多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份人情,老周我是记下了,但凡以后有用的着我们弟兄们的地方,一句话,水里火里,说半个不字,我就是那蹲着撒尿的。”
周老三越是这么说,许愿心里越没谱。
只是,不等许愿接着问,周老三跟一众捕快,招呼也不打一声,脚底生油,逃也似的离开了应来客栈。
许愿转过头,疑惑的看向赵九歌。
“大勺,怎么回事?”
赵九歌满脸的感激,朝许愿一躬到地。
“许公子大恩,小生没齿难忘。”
许愿蹭的跳开。
我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干吧。
怎么就大恩大德了。
“小生惭愧……”
“你先别忙着惭愧,说说到底咋回事,你既然是赵县令的儿子,怎么参加个童生大考还要跟做贼似的?”
赵九歌叹了口气。
“武夫世家,祖父是武神殿七十二云台之一的将军,满门武夫,许公子,你说这样的家世,出了个一门心思想要入文庙成读书人的后辈,家里会有人同意吗?”
许愿吞了吞口水。
二大爷的,这大勺还不是一般的官二代啊。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武神殿七十二云台是什么,但只从这么高大上的名字看,绝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拟的。
“从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把我以后的路定好了,熬打真气,进入武神殿,一路修行,最终目标是在武神殿七十二云台中打下一个位置。”
“如果不是因为我天生自带顽疾,经不起大折腾,按照家里安排的路走下去,想必现在也已经是个二品武夫了吧。”
“还好,我有病。”
“还好,老天爷给了我一个能争一下自己命运的机会。”
“我不喜欢习武,只对诗词文章感兴趣,家里不同意,我就偷偷的自己读,被他们发现了,我就搬出去不住家里。”
“我喜欢诗文中一剑光寒十九洲的豪情剑客,憧憬心念起伏间文字神通呼啸而出的潇洒惬意,更喜欢神通文字直指本心的天地自然之道。”
“反正,只要不让我习武,不让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的走既定的路,我就很开心。”
“用我的爹的话说,我这叫老虎堆里蹦出来个小绵羊,我赵家就没有读书人的命。”
“但因为我体内顽疾未除,不能习武,他也认为我读书读不到神处,更不可能引动才气加身,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
“上个月,文庙天地才气异象那天,我引动了才气,还在祖窍中凝聚了自己的神通文字。”
“这下,我爹坐不住了。”
“自咱们上次分别后,他几次三番催促让我回家住没得逞后,不惜公器私用,调动快壮皂三班衙役,轮番满青山县的抓我。”
“不瞒许公子,周叔他们今天已经是这一个月里,第三十回堵住我了。”
“如果跟平日一样,我或许还能挣扎一番,他们也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但他今日竟然说动了我姐……”赵九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算歇了口气。
许愿感慨。
敢情这还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青春期叛逆小伙。
多少习武之人挤破脑袋想要进的武神殿,对他来说,就像自家后花园一样。
可这家伙放着通天大道不走,扭头就踏上了一条满是沟沟坎坎的羊肠小道。
关键是,这条羊肠小道上,还到处都是家里人挖的大坑。
“所以,周大哥他们是奉了你爹的死命令,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如果带不回去,他们就会吃板子。”许愿一捂脸。
难怪衙役们一个个如蒙大赦的样子,合着终于找到一个正经理由摆脱这份苦差事了。
只需要回去跟赵明远汇报,说赵九歌有自己护着,赵明远铁定不会为难他们了。
对赵明远,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的许愿,还是了解一些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许愿才更加无奈。
周大哥啊,你是脱身了,我怎么办啊?
许愿都能想象出,赵明远翘着根根倒立的胡子,举着青山印追着自己满世界跑的样子。
赵九歌更加不好意思了。
“小生惭愧,连累许公子了。”
看着赵九歌一脸愧疚的样子,许愿有气无力的一挥手。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现在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面对你那个大胡子老爹的围追堵截吧。”
赵九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许公子,恐怕不用等这两天了。”
“什么意思?”许愿心头一突。
赵九歌朝门外指了指,嘴角发苦,往后退了两步。
许愿猛地转身看去。
除了一枚火红的枫叶在客栈门口缓缓打转落下,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大勺,瞧你那点出息,一片枫叶就给你吓成这样?”
赵九歌脸色发白,手开始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许公子,不是枫叶,那是家姐……来了。”
许愿白了他一眼。
“来就来呗,看你那样子,你姐来了还能咋滴,能吃了你不成。”
赵九歌苦笑。
还没来得及开口。
许愿就觉得整个应来客栈晃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
跟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谁是许愿,给我出来!”
嗡嗡嗡……
许愿耳朵差点失聪,眼前金星再次飞舞,晕乎乎的转过身。
初夏的日头刚到应来客栈门口正中。
碎金般阳光之中,一道火红身影,沐浴在光影之下。
长发挽起,在脑后高高竖起一个发髻,高挑脑后,发丝如瀑布倾洒。
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的五官,长的让人惊心动魄的两条腿,绷直的腿线之间,看不到一丝缝隙。
借着阳光从许愿这个角度看去,能清晰的看到女人脸颊上细密的绒毛。
好有魅力的女人。
这是许愿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时候,许愿才忽然明白,青山公子李隐白跟自己说的一句话。
什么是女人,乍一见,欢喜。
再一看,不腻。
能让你心头一跳之后,跟着一震的人,差不多就是你命中该遇到的一劫了。
这话一点都没错。
因为许愿心头一跳之后,心头哐哐的震了起来。
不是欢喜,是被女人手中一柄比许愿脑袋还要大的大锤给吓的。
没错,一身火红的女人,手上拎着一柄鎏金色巨锤,阳光倾洒之下,锤柄上,寒光隐隐。
“姐……你不是跟祖父在扫平匪患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赵九歌面上虽然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来到女人身前,轻轻扯了扯女人的衣袖。
女人哼了一声。
“我要是再不回来,咱们老赵家,都快绝后了!”
一句话,赵九歌瞬间闭嘴。
“谁是许愿!”
女人再次喊了一声。
许愿悄悄开始往后挪动脚步,却被这个时候完全脑子不当家的赵九歌当场出卖。
一指许愿。
“姐,这就是许愿许公子。”
许愿脸一黑,恨不得把火字牌拓印中的一袭红衣给赵九歌套上。
女人犹如实质的目光瞬间就盯了过来。
许愿一激灵,刚好开口客气一下。
就听女人继续开口。
“我叫赵观心,听说你想保我弟弟两天,直到参加童生大考?”
然后,也不等许愿回答。
“我也不啰嗦,你若能在手下走三招,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小九的事,我这个当姐姐的便不再管了,如何?”
还是不等许愿回答,赵观心手中巨锤往地上一点,应来客栈又晃了一下,一步跨出,锤头在地面上拖动,火星乱飞。
许愿连忙摆手。
“姐姐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不打架不打架,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
“啰嗦!”
赵观心根本不听许愿解释,一握巨锤,抬手朝许愿扔了过来。
许愿一声怪叫,急忙往旁边跳开,想要躲。
“躲的掉吗!”赵观心哼了一声,右手合谷穴一亮,巨锤顿时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许愿往哪儿躲,它就往哪儿来。
嘭!
一声大锤砸实的沉闷声。
赵观心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就这?”
但马上,赵观心目光一动。
只见大锤顶端,一柄白玉折扇,被许愿双手握着,堪堪顶住了大锤。
“再来!”
赵观心合谷穴上,‘重’字虚影一闪。
重锤轰然往前顶出一寸。
许愿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重力从折扇上传来,身影登时倒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斜着往上被砸到了客栈二楼的走廊。
窍穴神通!
许愿看的清楚,刚才赵观心合谷穴上闪烁的,正是二品武夫凝练的窍穴神通!
铁蛋儿跟土十八还有冯坤学拳时,闲来无事的许愿没少趴墙根。
冯坤说过,以真气窍穴凝练文字,是武夫修炼神通文字的法门。
文字出,窍穴神通成!
既然能用出窍穴神通,那这玩大锤的赵观心至少也是个二品武夫!
许愿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伤倒是没有,只是浑身如散架般的震颤感,让许愿倒吸一口凉气。
“喂,那虎妞,你讲不讲道理,你弟弟要参加童生大考,怎么就不行了,你们为什么就非要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赵观心合谷穴再亮。
许愿急忙识趣的闭上了嘴。
这虎妞,是真虎啊。
怪不得大勺那么怕她。
赵观心一抬手,大锤落入手中,一指赵九歌。
“跟我回家。”
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但赵九歌,却是纹丝不动。
“嗯?”
“我说跟我回家,没听到吗?”
赵九歌眼神四顾,小声道。
“我要参加童生大考。”
“你再说一遍?”
赵九歌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姐,我要考童生,入文庙。”
轰!
重锤直接出现在赵九歌面门一寸,劲风扑面,将赵九歌的发丝,吹得肆意飞舞。
“赵九歌,赵家从来不缺武夫种子,你选择读书,我没意见,自己读就行了。”赵观心一身火红,目光凛凛,似要看到赵九歌心底。
“为什么一定要参加童生大考!”
“作为你姐姐,我需要一个理由。”
许愿相信,如果赵九歌不给出一个能让这赵观心信服的答案,这虎妞真的敢一锤砸下去。
赵九歌看着真气吞吐不定的重锤,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与赵观心四目相对。
“姐,前几日我梦到阿娘了。”
“阿娘说,她想看到我穿童生文士袍的样子。”
赵观心身子一颤。
再看一脸倔强,却使劲压着嘴角的弟弟,赵观心千里迢迢赶来积攒的凌厉气场,在赵九歌这一句话之下,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童生、秀才、举人、天子门生,读书人的每一次大考,最后一题时,主考的文庙庙守都会动用大神通连接阴阳,以窥人心,那时,所有参加大考的读书人能见到历代冤亲债主……”
“姐,我想阿娘了……”
应来客栈外背影处,早就出现,却抄着手蹲在门外不曾现身的县令赵明远,表情僵在脸上,高大的身形,瞬间矮了三分。
赵观心巨锤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边的许愿,在听到赵九歌说文庙有大神通能让人见到冤亲债主时,呼吸重重颤了一下。
继而断成了好几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