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小院,陈宁径直走进茶馆前厅,脚步匆匆显然不打算多做停留。
怎料柜台后边,正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瞌睡的老田,却是猛然惊醒过来。
陈宁的脚步本就放得很轻,即使这样也能惊动小老头,足见老田本就在抵抗着自家睡意。
“我就是怕你们还要出去,怎地就你一人……”
老田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拿起放在台面上的吃食塞给陈宁。
“想必还没吃点甚吧……且揣着顶饥。”
陈宁接过手也不多话,只是回头望过一眼确认身后无人后,随即掏出怀中小本,迅疾写下几个字。
【查,绣春刀】
小老头一瞥瞄完,微怔几息便猛地睁大眼睛。
“你是……”
下一瞬,赶在陈宁伸手前他便反应过来,连忙堵住自家嘴巴,兀自猛点脑袋。
只是那眼中的笑意,却是怎都藏不住。
陈宁今日见得此副反应已然足够,遂只是悻悻一点头,便伸手推开门扉,兀自一步踏出。
屋外,恰是是一片黑暗……
狭窄的街面,乌漆麻黑的道路,胡乱挤成一团的矮小房屋。
此时的连市巷后街已和往常一样,在将将入夜之时,便陷入了漫长的寂静之中。
陈宁走在小道上,耳旁唯有自己的脚步声。
就如同他穿越至今所经历的一切那样,总是独自一人,行走在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
钻来穿去,循环往复,仿佛一刻不能停歇。
但即使如此,哪怕是身处激烈漩涡中,身边一个抓手也无。
他也不打算回头,只是一味往前。
黄色月亮下,少年径直迈步,逐渐隐入黑幕之中。
……
……
“嗖!”
眼看前方就是后街尽头,只需往左一拐,便可直抵誉王府。
却有一团影子忽地闪过陈宁眼前,没入路旁小巷不见。
陈宁原地止步,凝神倾听片刻后,随即一个转身也入了那条小巷。
赫然看见眼前两排矮房拱出的夹道中,蹲坐着的正是先前没有瞧着的狗子白雪……
或者应称它为:南缙百花卫,凌霄花!
“凌霄,今日那场当街刺杀你可曾知道?”
一见面,陈宁便径直问出心中疑问。
说起来就算狗子此时未曾主动现身,他本也打算寻到对方问个一二的。
“动静如此之大,我又怎会不知!你们打斗一起,我便赶到了那里蹲着看完全程。”
“那些人的身份……”
迎着陈宁目光,狗子重重点头,模样瞧着虽是滑稽,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不错,刺客中确有近半皆是缙人。只是……其中有三人当是叛徒。”
“叛徒!”
“对!你来伪朝多年,因而对卫中事务知之甚少。那侏儒本名施一孔,五年前替补“杨花”之位前来此地潜伏,身边带了两个不入流的谍探以为助手……”
“就是绸缎铺那两个?”
“正是。此次刺杀便是他三人擅自张罗的,那些蜉蝣军士也应是被他们哄骗来的。”
居然是这样!
五年前。
百花卫就在谋划利用誉王就藩之事做些什么。
然而好容易刚等到大虞有变,这三人就孟浪浪的杀了出来,或者说……是南缙的一番辛苦准备被人摘了桃子。
偏偏那偷桃之人,只是轻易易将这些布置胡乱扬了!
怎会这样?
正当陈宁苦思纠结之际,那狗子的语气竟突然变得生硬起来,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但即使如此,一开始我也说过,其中有近半皆是缙人!木棉……你当瞧得出来的!”
难怪呢。
又不叫我上官,也不自称下属的……
“哎……”
陈宁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斥责之意,以及一丝隐藏着的疑虑,当即长叹口气,缓缓蹲下身来。
“凌霄,这潜伏的日子,你当是懂的……”
迎着狗子皱起的眉头,陈宁神情坦然,目光中饱含痛苦意味。
“为了骗取虞狗信任,从而顺利套得情报,我得立功!所以有些时候我不得不亲手……嗨!”
“其实有些夜深人静的夜晚,我也曾幻想过,宁愿不要什么淮扬之战,什么寿阳之役的功勋,这些通通不要!如此……我也不会内疚难眠了吧。”
“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陈宁起身背对凌霄,抬手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轻声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如今身边那几位也不是寻常虞人。”
“哼!是西缉事厂那些狗、贼子对吧!老远就嗅出他们的味来了!没事还老喜欢背着人掏小本本……”
“对啊……”陈宁点点头,沉声道:“这些年为掩人耳目收集情报,我也换了不少身份。至从收到大人要北上的消息,我是高兴得夜不成寐!”
“为了不至于引人注目,才特意用了个锦衣力士的身份,提前半年来这毫城潜伏。谁料想,竟会无意撞见那誉王平添些波折,以至西缉事厂那些人也掺和了进来……”
“所以凌霄!”陈宁猛然转身,面上一片大义凛然,“为了大人交代的任务,有些苦楚我不得不独自抗下!我的刀,也才不得不朝……他们砍下去呵……”
“哎……”
迎接陈宁一番推心置腹的,是狗子一声饱含同情的叹息。
随即,那狗东西又抬起头来,径直说道:“上官,属下已将今日之事报与大人,是以才如此晚回来。”
“大人可有甚交代?”
“大人说,杨花三人冒然行动之事他自会去查。”
自会去查……
疗愁花这是到达毫城了!
“上官你这边,大人许你便宜行事。只要能借皇位之争挑动伪朝混乱,你尽管施为便是!”
嘁!
这是打算半点实际帮助不给,只让我自家出力啰……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大人即使拼上他的一条命,也定要保你顺遂!”
嗯。
就这听着还像句人言……
“所以上官,您今后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属下便是,属下定将赴汤蹈火,在……”
“凌霄。”
不理狗子热血表态,陈宁径直打断对方,疑惑地问了一个问题。
“可知九月初九,这日有何特别么?”
“九月初九?”
“哦!属下自是知晓。”
“每五年一次的隐山会便是定在这一日,今年又恰逢是盛会举办之年……”
五年?
怎地又是这个时间点,只是碰巧么……
还有那什么隐山会……又是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