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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众科波利放声嘲弄着卫斯打架没有章法,学徒伯克张大了嘴巴发出了惊叹,棚户旁被烟气驱赶出的妇女大声地叫着好……

马修无法共情他们,只觉得他们吵闹。

方才闯过去的卫斯,在他们这里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那就是失控。

可如果疯狂、失控只是为了救一些孩子,

该是多么温柔的世界才会有那么多失控的疯子啊!

马修摇摇头,他不敢再奢望更多了。

“科波利先生,帮我们一把吧。”他向身后的帮众说道。

“嘿!走吧,兄弟们,也就只有马修先生来的时候,我们能放肆的宣泄,还能收到别人的感激,顺带合理的消减一些鸦片膏。”

“所以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我早就看不惯这些烂泥了。”

“今晚还会加餐吗?”

“加不加餐我不知道,但马修先生的面包我们肯定能吃到。”

“让傻大个看看什么才叫打架!”

巴特帮的帮众们持棍散开,

他们身处的这片棚户区其实不是很大,总面积不到两平方公里。

但在另一个角度上,却也足够庞大了,因为就只是这么大的地方,挤塞着近15万的爱尔兰人。

所以在这个鸦片合法的时代,鸦烟缭绕的地方,从不是所谓的一个两个。

而是成百上千。

“如果我把这半块面包给这个小女孩,你会不同意吗?”

马修走过来,把手搭在卫斯肩膀上,拿着一块黑面包,朝向那个正激亢地爬向这里的小女孩问道。

正是那个被卫斯抱出去的那个小女孩。

卫斯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修!”

马修蹲下身,把面包晃在小女孩鼻前,小女孩挣扎着拍过他的手,没有去看哪怕一眼面包,只是换了个方向朝前继续爬。

“在伦敦,每五个适龄女性就有一名从事皮肉行业。

“她们或是被诱引,或是陪客人,或是止疼滥用,总之,很大一部分染上了鸦片汀。

“而你也知道的,鸦片汀……鸦片膏……”

马修跨过那个挣扎爬行着的小女孩,来到那个还在哇哇大哭中的婴儿旁边。

他掰出一小块面包屑放在指尖上,塞进婴儿的嘴里。

婴儿砸吧了嘴,抱着他的指头嗦了起来。

他把指头抽出,婴儿立马就又嚎啕大哭起来,他再把小块面包塞进婴儿小手里,托向婴儿的嘴。

婴儿砸吧了下舌头,嗦出了面包味儿,再不哭了。

只是抱着粗涩的黑面包,用还没长出的乳牙嗦了起来。

“嘿,你看,他不哭了唉,这就是我们来的原因。”

卫斯没有回应,他情绪仍有些低沉。

可他没有回应,却让马修有些情绪激动起来:

“卫斯,你是个好人,是个法克的好人。

“别伤心了,好人不该在做了对的事情后还难过的。”

“可是他们……”

“卫斯,整个伦敦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乎他们了。

“警官不在乎,帮派不在乎,就连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乎他们……

“所以不要太感伤,卫斯。

“生命终有尽头,人心也总要破碎,

“太在意不会是什么可称道的优点。”

“生命是有尽头,可他们刚一生下来就要面临尽头吗?”

“不,不会的卫斯。

“他们中有一半的人能活过5岁。

“然后,到了5岁后,还有一小半的人能侥幸活过工厂的摧残。

“到那时候啊,他们会长大,会因长大而失业。

“但他们总归是长大了,能成为海上搏浪的水手,能成为厂里的工人。

“又或者,加入帮派,成为这里的一员。

“再不济,从事着皮肉生意,也总是能活下来。”

“可是……”

“别踏马可是了!我说了,没有人在乎他们的。”马修徒然狰狞了起来:

“我们穿过窄巷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那里有青壮、有老人、有幼儿,却几乎找不到一个年龄在六岁以上的小孩。

“还用我说为什么吗?

“他们都去工厂了,在他们的父母失业后,家里的一应开支都指望在他们身上的时候。

“卫斯你知道吗?

“1先令只能买6镑的黑面包,但1先令,它可以买1盎司的鸦片膏(28.35g)。

“呵呵……鸦片膏,

“它吞噬你的意志,让你甘愿成为欲望的奴隶。

“这是最糟的吗?

“不,

“最深的恐惧,是清醒后发现已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

“她们在清醒与沉沦中反复的撕扯着自己,清醒时尚还珍视着她们的孩子。

“可沉沦时,她们会卖掉自己的一切,肉体、家具、食物,除了没人要的孩子,她们卖掉一切,去换取那一口鸦片。

“然而,这就是绝望吗?

“不,还有令人更加绝望的,

“是那些没有碰过鸦片膏的人。

“当面对《谷物法》保护,面包价格高居不下,工厂无法降低成年工人工资,而可以选择更廉价的童工时,

“工厂会用童工代替成年男工。

“而成年男工的失业导致他们一家没钱买面包时,一家人的希望就又只能寄托在家里的童工身上。

“于是家里的童工为了保障收入,不敢向上提价。

“童工的工资便持续低廉。

“乃至于进一步降价。

“于是越来越多的资本家选择童工。

“越来越多的成年男工失业……

“这是一个死循环,卫斯,

“当你痛恨那些渣滓无情贪婪时,你能连带着对那些失业的成年男工,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努力吗?

“这里,哪里,整个伦敦的棚户区、贫民区,都是这个循环的产物。

“当工伤的工人在止痛中染上鸦片,

“当失业的工人在迷茫中沉沦于欲望。

“当谷物法保障着贵族的粮价,每买一磅面包就相当于向土地贵族缴税半便士时,

“当面包与鸦片的兑换比高居不下,就连最贫瘠的人都能接触到鸦片时,

“当《工厂法》只是一纸废纸的时候,

“棚户区的惨状会是一种必然。

“因为,

“这个国家,

“不在乎他们的幼子!”

马修深呼了一口气,坐倒在了地上,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失败了,他颓丧的继续道:

“早些年,我在教会公办学校上学,丽莎老师讲起过市面上的大作——

“詹姆斯·穆勒的《英属印度史》(1817)

“丽莎老师说,詹姆斯创造性的将人类社会划分为‘野蛮’‘半开化’‘文明’三个阶段。

“印度是‘半开化’的,英国是‘文明’的。

“半开化的印度必须由文明化的英国去统治,才能为其带来文明。

“文明?

“哈哈哈哈……”

马修放声大笑起来,只是声音说不出的凄凉。

“看看这个荒诞的世界吧!看看工厂里的童工吧!看看就连棚户区都出现的儿童年龄断层吧!

“哪一个文明的国家会这么对待它的孩子们?

“所谓文明,就是为了利益,把基于最原始的对幼崽的保护本能都全然抛弃?

“又或者说……

“从始至终,这个国家的种族和国人,从不包括我们这些最贫瘠的底层工民?”

沉寂、凝滞。

宣泄着心中愤懑的马修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卫斯仰起头久久不语,半晌,长叹一声:

“站起来吧,马修。”

这回换他来安慰马修了。

“是啊,该站起来了……”

“发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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