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将要泛明,涌出一线红光。
却也只泛滥在那群山与天相接的遥遥远处,照不透这一处延绵宫观。
丹室外一片幽暗,完全看不到什么。
只能听到一阵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缠绕着一缕似有似无的杀机,贯穿在孤云道人的灵觉当中。
如长箭鸣镝,却又沾染了几分波涛泛涌之声,让他有些疑惑。
道术?飞剑?
让人搞不明白。
但也懒的多再想,不过是一趁夜而来的小人罢了。
五脏观坐镇此地日久,甚至还占据下一条小小的灵脉,靠的从不是大家你好我好的面子。
而是身上的修为,手里的道法。
“张三那个蠢货呢?”
“连个夜都守不好,还能叫这些宵小之辈混进来!看来,是不想要这个月的修行之药了。”
孤云道人的情绪变得阴冷,完全忘记了观中的大弟子已然被他派出去追那那个打了他五脏观脸面的小小修士。
此刻心中极其不悦的低哼一声,挥动手中的拂尘。
“着!”
他轻叱一声,洁白的拂尘丝线染上了一层红光。
这拂尘名字叫做【烦恼浊】,看似寻常的丝线实则是他以雪蛛丝混以无数人心烦恼浊念鞣制而成。
又经过他十多载岁月的苦苦祭炼,方才成就眼下的四十二道禁制,做一中品法器。
同时,又因为是以独门练炁术所炼化而出的胎息祭炼的缘故,生出了种种玄奇之效。
缠绕困束,乱人心绪,都只是寻常。
更可以通过与旁人道术、法器接触时所截留下的一点胎息法念,顺藤摸瓜,将一点【燃心火】的火种悄然不觉的种到对方身体当中。
呲——
一道直奔其后脑而来的幽光被灌注胎息之后坚韧堪比金属般的拂尘挡住,碰撞出点点火星。
可真当着拂尘要往下一卷,顺势将这道幽幽剑光缠绕住之时。
它竟像是如有灵性般,剑势一顿,氤氲在剑锋之上锐利的太白色胎息闪烁,轻轻往上一挑。
切断几根围拢而来的拂尘丝,轻巧的向后一跃。
飞出丹室,重新隐匿在夜色里。
丝线如白发,缕缕飘落。
感受着同自己心血相连法器的受损,孤云道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他豁然起身,无形的胎息吞吐,推开丹室之门。
眼睛拉成一线,阴翳的目光扫落在一片静谧的黑暗当中。
嘴角下的那颗痦子上的一根长长黑毛,被风吹动,摇晃个不停。
“何方宵小之辈,胆敢夜闯我五脏观,当真是不知死活。”
洪亮的声音席卷夜幕,却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正气,反倒有几分阴寒煞气,冷飕飕一片。
“怎地!”
“有胆子闯入,背后出手,眼下却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孤云道人说出这番话,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急躁,反而注视着那一点在他的灵觉当中,如同夜色烛火般无法躲藏的火光。
嘴角扯动,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森然笑容。
身上胎息涌动,一点火红之色被其从虚空中拽了出来,化作一柄火焰小剑。
嘴里不停地说着些狠话,心念却是锁定了一方假山之后,猛的将小剑迸射而出,化作一道灼灼火线。
他不知道来人是谁。
是看他这个上了年纪的老道好欺负的散修也罢,还是想要试探他虚实的其余宗门势力也好。
无论是谁,孤云道人都不在乎。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正有一团难以宣泄出去的火。
而眼下,这个人撞了上来。
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出手无情。
小剑脱手的一刹那,孤云道人便洋洋得意的注视着前方,等待着那无比动听、让人陶醉的悲惨哀嚎声降临。
一息、两息......
风平浪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在等什么?”
一道淡淡如流云,带着几分疑惑的轻语忽的从左边远处落入耳中。
孤云道人心头一跳,猛然转头而望。
便见。
一个清朗少年人,高立在飞檐之角,浑身沐浴在不知何时破云而出的一线朝阳之下,弯弓搭箭。
崩——
羽箭迸射,光亮凛凛。
寻常的凡物箭矢难以承受住这般浩荡的胎息,在飞行途中便溟灭成一团碎屑,只剩一点灵光,闪耀如星。
孤云道人感觉到不妙之时,那一点如星箭光已经穿过了他仓惶升起的护体灵光,到了他面前。
心头无可抑制的翻涌起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似绝望,又似最后壮胆般的悲鸣。
喑哑嘲哳,难以为听,然后他已然竭尽全力催动身体,想要升起火光,借形遁去,可眉心已然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就在他升起“逃”的念头之时,便已经感受到了痛,随后的挣扎,便也只是惯性使然。
当他身上的火光腾起又乍灭,连带着整个人都翻倒在地,躺平看着天际探出一线的大日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神采。
唯有瞳孔里,还残存着一线星光。
那是死兆星的光。
陈浊从屋顶上跳下,召回飞剑,胎息一荡将那点残留的法念抹去,收起。
旋而一步步向前走去,目光落到躺在地下的孤云道人身上时。
心中忽然升出一点感慨。
虽说他坏事做尽,罪该万死,可这无相域中比他更恶的大有所在。
又岂能杀的尽,除的完?
本来都懒得理会先前那事,只想安生修行。
可偏偏的,却总有人不罢休,几多事情碰撞在一起便成了眼下模样。
“何苦来哉?”
摇头一语。
幽光忽而从身侧闪出,在地下尸首的左臂衣衫上一划,便挑起一截象牙白色,如流云织锦般的衣袖。
“乾坤袖。”
轻道出此物名字,陈浊露出一抹笑意。
上一世便拿孤云老道刷过经验的他,自然知晓他的一身所藏尽在这如同储物袋一般内藏空间的法器当中。
只不过上一世这老道那时侥幸成了筑基,虽然他仰仗着一身高妙的剑道修为将其斩了。
却也在厮杀中,剑气将此物给毁了大半。
尽管事后极力挽回,但也只捞出一点内里所藏的东西。
最珍贵的乾坤袖本身,无法再修补。
却不曾想,兜兜转转这一世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许就是缘分?”
轻笑一声,将此物收起,正准备离去时,余光忽然扫过丹室内里:
“咦?”
“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