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之前,诸葛飞知道他们这一行会遇到不少麻烦,却也没有想到,他们才刚刚启程不到一天,就遇到了第一个阻碍。
御史中丞看着他,皱眉道:“为何要绕远路,往年都是可走沧澜江分支水路,直下江南,这一次为何要走陆路绕远?”
诸葛飞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吏部的安排。”
他此次前往江南,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对地方官员的考核,而是江南之地的反贼,所选的道路,自然也不会是为了考课方便。
御史中丞看着他,沉声道:“就算诸大人此次代表的是吏部,也不能太过独断专行吧,要不然,我御史台随行的意义何在?”
御史台派不派人来,诸葛飞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们不生事找事就好,可现在看来,这位御史中丞,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随手从马车上取过长剑,“锵”的一声拔出来。
御史中丞面色大变,疾退几步,大声道:“诸大人,你要干什么?”
“齐大人不要紧张。”
诸葛飞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长剑,说道:“这是临行之前,陛下赠与本官的一把尚方宝剑,此剑下可杀乱民,上可斩奸臣......”
他将这把剑递给御史中丞,说道:“齐大人觉得,此剑如何?”
御史中丞下意识的接过宝剑,面色逐渐苍白。
他之前可不知道,陛下对他竟然如此信任,此剑在手,做任何事情都有借口,就算是他在这荒郊野外的斩了他,回去随便编个理由,想必也能揭过此事。
毕竟,陛下连尚方宝剑都交给他了,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御史中丞?
他将剑重新递给诸葛飞,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本官身体有些不适,前往江南选何路线这种小事,就劳烦诸大人做主了......”
诸葛飞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齐大人多多注意身体......”
从京都到江南,就算是走水路,最快也要一月之久,毕竟他们并不是一路赶路,到了江南,每到一地,少则停留一天,多则数天,这一路上,要是这位御史中丞时不时的给他添些麻烦,那岂不是很不爽。
诸葛飞将尚方宝剑递给陈亮,陈亮将之又放了回去。
这次出来,除了利刃的一百人之外,他还带上了陈亮,人多并没有什么用,主要是陈亮用起来得心应手,不会像他们那样给自己添麻烦。
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把影卫赢的那么惨,说不定这次下江南的苦差事还轮不到他的头上。
大婚没多久就背井离乡,个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尤其是他和赵芳寻都已经‘商量’好了,再醉上两次,说不定就可以彼此再向前一步,或者两步,如今却生生的被打断......
......
京都,赵财主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的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直响,赵灵燕从外面走进来,说道:“爹。”
赵财主手中的算盘没停,头也不抬的开口:“说。”
赵灵燕道:“我想去江南。”
“恩。”赵财主应了一声。
“嗯?”
赵灵燕看着他,诧异道:“爹你同意了?”
赵财主放下算盘,问道:“为什么不同意?”
赵灵燕以为他刚才没有听清楚,重复道:“我要去江南。”
“你爹的耳朵还好使。”
赵财主站起身,说道:“正好,半个月之后,家里的商队要下江南一趟,你就跟着他们吧。”
女子震惊的看着赵财主,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诧异道:“不烫啊......”
她本以为她想要下江南的想法,在这里会遭到强烈的反对,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一翻说辞,实在不行就偷跑的计划,没想到连第一步都没有使出来,他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赵财主看着她,说道:“去江南归去江南,但是你要是见着了那小子,可不要觉得在外面就可以胡来......”
赵灵燕拍了拍胸脯,说道:“不会的,我保证!”
赵财主看了她一眼,说道:“在外面可不比京都,天高皇帝远的,就算你们真的做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晚晴她们也不知道......”
“爹你想哪里去了!”
赵灵燕看着他,说道:“我就是担心他遇到危险,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武功....那么差,万一遇到真正厉害的坏人,还得靠我......”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跑出去,赵财主嘴角一翘,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国比之燕国,要富庶不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夏国占据了江南之地。
江南道虽只有四州之地,但物产丰饶,每年为夏国提供大量的税收,即便因为江南距离京都不近,朝廷对地方的约束力减弱,地方官员在赋税上还可以玩很多猫腻,但朝廷从江南得到的好处依然可观。
又因百姓生活富足,古来都安安稳稳的,不曾闹出什么乱子,朝堂之上又有许多江南官员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朝廷乃至于皇帝,对于江南的某些乱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台州。
一处高大的府邸。
江南虽然远离夏国的政治中心,但却多豪族富商,论富庶程度,便是京都也远不能与之相比。
也因此,江南四州,几乎随处可见豪华府宅,而在百姓普遍富庶的江南,这处府邸之豪奢程度,也属罕见。
华服青年从府邸之内大步走出来,一名老妪从府中追出来,拦在他的面前,颇有些焦急的说道:“世子,王爷病逝不过数月,按理说,你要守孝三年,这三年内,必须身穿孝服,不可集会访友......”
“三年?”
华服青年看着她,质问道:“特殊时期,不必拘礼这些,大事将近,我们能等三年吗?”
“世子不该这么着急,江南对于夏国极为重要,一旦出了乱子,朝廷大军必将长驱南下,到时候,我们多年的布置,将会毁于一旦......”老妪看着他,说道:“退一万步说,王爷尸骨未寒,世子也不该穿如此华丽的衣服......”
华服青年看着她,面色沉下来,说道:“白玉琴,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指示我应该做什么?”
说罢,他冷冷的看了白玉琴一眼,转身离开。
一名面相阴翳的老者从府中走出来,瞥了一眼那老妪,跟在那青年的身后。
林青黛从府中走出来,捂嘴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老妪,懒洋洋的说道:“黔王已经病逝了,你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老妪看着她,面色肃然的说道:“虽然黔王不幸病逝,可还有世子,他一样是皇室正统,拥簇世子还是拥簇黔王,没有什么区别。”
林青黛瞥了瞥她,问道:“黔王也会那么对你说话吗?”
老妪目光望向别处,说道:“世子还年轻,我会引他走向正途的。”
“那你慢慢引吧......”
林青黛再次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都啊,几个月没舒服的睡一觉了......”
“该回去的时候会回去的。”老妪看了她一眼,大步向青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林青黛瞥了瞥她,慵懒的转过身,向宅子深处走去。
门口的两名守卫缓缓地转过头,目光斜撇,短短的时间之内,已不知道吞咽了多少次口水。
......
出行半个月,自前几日,气候便逐渐变得宜人起来。
朝廷对地方官员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这次正好轮到大考,也是吏部如此忙碌的原因所在。
已经马上就快出河澜道,就快进入河南道,虽然诸葛飞此行的目的是河南道台州,但表面上的考课也是要做一做的,每个州少的也有若干个县城,进入河南道,就该放缓脚步了。
朝廷对官员的考核内容十分繁杂,文官与武官不同,京官与外官不同,主官与佐官不同,考核的方向,也从个人品德,治地民风,到农林开垦、赋役征收、人口增加、社会治安等,林林总总数十条,十分详尽。
诸葛飞自然不可能每到一地,便将这些全都考察一遍,此次吏部随行有不少下级从属吏员,便是专门做这些事情的,每到一郡县,便派一人负责,再派两名利刃成员保证安全,其余人则可以继续向前。
诸葛飞坐在马车上,某一刻,车厢被人敲了敲,陈亮掀开车帘,说道:“将军,前方十里,就到绥阳县城了。”
此刻天色还不晚,但要是过了绥阳城,再往前就出了道界,怕是只能野外露营了,毕竟在所经路途上相邻的县城并不近。
诸葛飞想了想,说道:“那就在绥阳城歇息一晚吧,原地歇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启程前往绥阳城。”
他跳下马车,后方的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御史中丞看着他,问道:“诸大人,怎么停下来了?”
诸葛飞道:“我打算在前方绥阳县城歇息一晚,齐大人以为如何?”
“全凭诸大人做主。”御史中丞说了一句之后,就放下了车帘。
诸葛飞站在路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因为车马劳顿带来的困乏顿时消散了许多。
自他启程第一天和这位御史中丞就夏皇赐给他的那把尚方宝剑锋不锋利的问题展开讨论之后,一路上,这位御史台的齐大人就再也没有和他发生过争执,他自己也落得一个耳根清净。
过了绥阳,一路或许就不会这么太平了,江南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暂且还不知道,而江南的乱子,到底是不是林青黛她们弄出来的,也还不能确定。
临行之前,从司马文青那里知晓了白玉琴的真实身份,诸葛飞也试图猜测出她们的目的。
神龙大陆夏国占据了中部和东部,西面是西域各国,西北是燕国,东北是草原人,已经亡国的吴国,位置在江南的南方,据说那里是一片蛮荒,若是她们能够将江南道占据,便能拥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钱财,一旦能拉起队伍,便能轻易横扫当地的残余势力......
而有了粮食和钱财,她们甚至都有可能凭借祖地为根据,进一步北上虎视中原,所以江南便是这一环的重中之重。
当然,她们想要如愿,前提是夏国对她们在江南的作为坐视不管不顾,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江南是夏国的重要粮仓和钱袋子,恐怕还没有等她们在江南搞出什么风浪,朝廷已经派大军南下,将造反的苗头扼杀在萌芽中。
朝廷打草原蛮子不容易,可若是对付这已亡吴国的残兵游勇估计会容易些。
除非夏国遭遇了比江南之乱更严重的事情,比如北方燕国鞑虏人入侵,比如西域入侵,但这件事情发生的可能也极小,南方,西方,北方同时出了乱子,到那个时候,夏国有大概率是挺不过来的,自然无暇顾及江南,而到那时候,顾不顾及江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诸葛飞看向站在马车旁边的司马文青,问道:“我记得你说过,白玉琴不会造反?”
“一旦江南有变,夏国朝廷想要出兵平定,轻而易举。”
司马文青目光望过来,说道:“她没有那么蠢,江南之事,应该还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隐情。”
司马文青似乎对某些事情很笃定,看来此次江南之行,和白玉琴遇上的概率很大,极有可能是并不愉快的会面。
不过这不是诸葛飞在乎的,和白玉琴那糟老婆子愉不愉快不要紧,和....其他人愉快就行了......
十里的路程没多久,转瞬即到,车队行至绥阳县城门口时,排着队伍,缓缓进入。
绥阳只是一个小县城,竟然还要排队进城,诸葛飞掀开车帘看了看,发现是他们正好和两个商队遇上,三个车队同时进城,才显得有些拥堵。
随行的利刃成员望着一队粗犷的巨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而吏部小吏,包括御史中丞以及他的随从,则是对另一个队伍中几名袒露着胳膊和肚脐的异域女子看直了眼睛......
那几位极具异域风情的女子,显然来自西域,而那一群粗犷的汉子,看他们身上的装扮,应该是来自草原无疑。
江南商业繁荣,西域商人和草原商人不远万里来到江南做生意,用当地的奇珍异宝换取江南的特产,虽然路途较远,但利润却可观。
就连赵财主家在江南都有生意,而且规模还不小,其实直到现在,诸葛飞都不知道他的这位便宜岳父到底有多有钱。
这也意味着虽然远在江南,他也不敢太浪,万一被赵家的眼线看到,他回去没法交差。
毕竟芳寻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晚晴的闺蜜,更超出了特殊朋友的界限,已是堂堂正正的诸府四夫人。每想到此诸葛飞都会嘴角微翘,记得当初遭到她的毒打后就立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