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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提到过薛家原就有进京之意。
这是何故呢?
原来是近来圣上因崇诗尚礼,征采才能,便颁布了特别的恩典。
除了选妃嫔外,凡是世宦名家的女儿,都要将名字报到户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担任才人、赞善之职。
另一方面,自从薛蟠父亲死后,各省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机拐骗起来,京都中的几处生意也逐渐衰败。
而薛蟠又素闻京城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想去游玩一番,便趁此机会进京。
所以他的理由充分:
一为送妹妹进京待选;二为探望亲戚;三要亲自到户部结算旧帐、计划新支。
因此,他早已收拾好行李细软,以及馈送亲友的各色土物人情等类,选定了出发的日子,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
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决定买下她,又遇冯家来抢人,便仗势喝令手下豪奴将冯渊打死。
他将家中事务托付给族人和几个老家人,自己则带着母亲和妹妹启程进京了。
至于人命官司一事,薛蟠视为儿戏,认为花上几个臭铜,就没有不了的。
……
一行人在路不记其日。
实际他们乃是一路游玩北上,花了好几个月,快到京城时,才听说母舅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去了。
薛蟠心中暗喜,心想:“我正愁进京后有个嫡亲的母舅管着,不能任意挥霍挥霍,没想到他正好升职外调,真是天从人愿!”
于是便和母亲商量起来。
他说:“咱们京中虽有几处房子,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守的人难免偷偷租给别人,得先派几个人去打扫收拾才好。”
他母亲觉得不妥:
“何必如此招摇!咱们这一进京,原是先拜望亲友,或是在你舅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方便的,咱们先凑合住下,再慢慢的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
薛蟠自然不乐意,在舅舅、姨爹家那还怎么放飞自我,尽情高乐呢!
他努力动动不甚发达的脑子。
很快就找到理由,提道:“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自然忙乱着准备动身,咱们这时候反一窝蜂的跑去,岂不没眼色。”
这倒是实话。
见薛蟠能想到这点,他母亲也有些欣慰,便又说:
“你舅舅家虽升了去,还有你姨爹家。况且这几年来,你舅舅、姨娘两处,每每带信捎书要接咱们进京。
如今既然来了,你舅舅虽忙着离京,但你贾家姨娘未必不苦留我们。咱们急着收拾房屋,岂不是让人见怪?”
她自然了解自家娃,紧接着便道:
“你的意思我却知道,守着舅舅、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自己住,好任意施为的。
你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厮守几日,我带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
薛蟠见母亲说到这份上了,情知扭不过的,只好吩咐轿夫一路奔荣国府去。
……
荣国府中。
此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多亏了贾雨村从中调解才得以了结,才放下了心。可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
谁知才过几日。
忽然有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
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出大厅迎接,将薛姨妈等接了进来。
姊妹们暮年相见,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
随后又忙引着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大家都见了面,接着又忙设宴为她们接风。
整个贾府便风风火火忙活起来。
话说那薛蟠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他去拜见贾赦、贾珍等人后。
贾政便派人来对王夫人说:
“姨太太年纪大了,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哥儿姐儿住了甚好。”
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贾母也派人来说“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
薛姨妈自是欢喜。
她本就担心若是另住在外,只怕儿子会纵性惹祸,正想和他们同住,好管束薛蟠。
于是忙道谢答应。
同时,她暗暗跟王夫人讲清:“一切日常费用都由我们自己承担,这才是长久之计。”
王夫人知道她家不缺钱,便也同意了。
从此后,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下。
……
说起这梨香院。
原来是当年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扇门通街,薛蟠一家人就是走此门出入。
梨香院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
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和王夫人相叙,甚是悠然自在。
宝钗则每天和黛玉、迎春姊妹等一起,或看书下棋,或作针线,日子过得倒也很是愉快。
就连薛蟠那厮,在贾府也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话说起初薛蟠本不想在贾府居住,生怕姨父管束太严,料想必不自在。
无奈母亲执意在此,贾府的人也热情挽留,他只好暂且住下,一面派人打扫出自己的房屋,想着收拾好再移居过去的。
谁知在这边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的子弟他已经认识了一大半,那些纨绔子弟,就没有不喜欢和他玩的。
所以小日子过得甚是潇洒。
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为,引诱的薛蟠比往日更坏了十倍。
虽说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
(/但架不住####)
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这些。
二则现任族长乃是贾珍,他是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
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余事多不在意。
况且这梨香院和正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另开,任意可以出入,所以这些子弟们竟可以放意畅怀的闹。
因此薛蟠就将移居的念头渐渐给灭了。
然而……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薛蟠想搬出去的念头灭了,楚郁想搬出去的念头却是越来越强烈,他已经有了些紧迫感!
源自王子腾事业的上升。
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正常皇帝会不在意京都安全、皇城安危的。而这里京营节度使手握京畿兵权,负责护卫京都,非深在帝心不可担任。
宁荣二公深得皇上信任,大乾开国至今这位子都是在贾府手上,后来自家后继无人,花了不少情分才把王子腾推上去。
如今却升了边缺。
楚郁知道十年内贾王薛史注定衰败,在这个大背景下,那本次外升很可能就是开始的信号:
先一手明升暗降把人调离中枢,同时换上自己人坐京营节度使的位子……
所以楚郁看来,这种情况要不是单纯的失了帝心;那就是上面打算动宁荣两府、或者说勋贵一脉了。
而他作为一个有心想改变众金钗命运,再顺便考验一下自我,去享受享受左拥右抱人生的正常好男人。
如今朝局变化已经开始波及贾府。
他却还是被困在这破玉里面,不知如何出去做个人!
楚郁怎能不急!
……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