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
长安城的更鼓声仿佛被冷月冻住,断断续续地悬在檐角。
陈靖川的脚步不快不慢,心情越走却越沉重。
万安县的佛堂,荒凉的像是城外。
一派城中村既视感。
古道荒草丛生,一路都是从未有过人出没的样子,直至快到佛堂时,甚至连路都没了,若非明亮的月光能够照射到前方佛堂的顶,那这个破地方绝不可能有人找得到。
佛堂静地出奇。
“大人……咱们……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林皓的声音越来越小,进入院落之后,更是紧紧跟在陈靖川身后,手里死死攥着刀,左右不停警惕着。
陈靖川不知道长安的传闻,更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见到林皓这么害怕:“这里闹鬼吗?”
“倒不是。”
林皓皱着眉头:“这地方阴的很,听说应天七年,这里出过一场凶案……住持把这里的香客和僧人全杀了……一夜之间,一百多口人……”
陈靖川没选择从正门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而是选择了后院杂草冒顶的院墙,他拽起一旁的林皓,一月而入。
林皓险些没站稳,就觉得面前一明一暗,自己就进了院墙,腿脚一软,硬是被陈靖川提了起来,站得稳当了。
“大……大人……非……非得来?”
林皓没想过自己在龙瑰阁里当差,都要搭上一条老命,这不是休闲的地方吗?
陈靖川没搭理他,这里厢房众多,但是他一眼就断定了陈王所在的居所。
“不错啊,虽然你的实力还是七品,但感知力已经超过了七品的范围,找的很准啊。”
混沌欣喜地笑着:“但你找的准没用,你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有谁在,你真的敢去么?”
陈靖川没搭理她。
里面就是天王老子在,他也得去。
可当他走到厢房面前时,才发现这里布下了阵法。
禁音法阵。
陈靖川紧靠在厢房后面,此时混度却开了口:“小子,这类法阵多得很,我教你一个好用的秘法啊?能够选定一个人,彻底剥离法阵。”
陈靖川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什么条件?”
“没条件。”
混沌噗嗤一笑:“你我之间还讲什么条件?你只要多吃灵石,我就有好处。”
秘法并不难,只是口诀和行气法则的问题,陈靖川只过了一遍,便将禁音法阵破开了去。
顿时,他听到了无数的声音。
嘶吼声,啜泣声,交谈声。
苏沁已在厢房里,不仅有他,还有其他三四个人的声音。
陈靖川还没听出到底是谁,身后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
他立刻后撤,好在这里厢房林立众多,空隙狭小,藏个人不在话下。
清晰的第一句话,来自陈王赵启晨。
“不是我!”
他的声音悲凉无比,早已没有了皇室的威严,颤抖的声音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愤怒:“人不是我杀的!”
看样子死人了。
看样子陈王被诬陷了。
看样子麻烦事儿又来了。
陈靖川心里开始烦躁了起来,自从入仕开始,身边的事儿就没断过。
原本以为进入皇城司,新官上任三把火,能烧一烧,让自己赚点儿清闲的时间,来调查到底皇城司里是谁要杀他。
可现在自己的事儿还没办,又被陈王带进了另一件麻烦事儿里。
赵启晨的话还在继续:“你们休想逼迫我承认!”
“殿下,你可能没搞清楚,现在并非是我们要逼你认罪,而是你要承认了,这件事情才有缓和的余地。”
说话的声音十分沉稳,年纪应当在四十出头,他讪讪而笑:“亦或是殿下不如就接受我的建议,这件事本就是皇城司龙瑰阁阁主,陈靖川做的。他用了特制的香料,将陈王您……”
“闭嘴!你们这帮败类,真敢将这件事情闹到御前?你以为皇兄会向着你们这些大景的蛀虫?你们一个个自命不凡,不过就是一条条玩弄权术的狗!”
赵启晨咆哮:“别想着动陈靖川!更别想着本王会认你们的烂账!有本事就将本王交代出去!到了御前,你看本王会不会怕你!”
“这件事一定会到御前,陛下也一定会知道。”
那声音十分从容:“王爷可千万别想得太乐观,死的是东南玄威军大帅的女儿江如意,您觉得陛下会顾忌您,还是一个手握十八万兵马以及东南粮马道的封疆大吏?”
赵启晨没有再说话。
那声音虽然语速缓慢,可却像是紧逼着他:“到时候您不仅连自己都护不了,陈靖川也是必死之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启晨大叫着:“你们欲加之罪,皇兄可不认!封疆大吏又怎么了?难不成能逾越真理!本王就算是死在朝堂上,也不可能让你们污蔑陈靖川半分!”
那声音似乎已经放弃劝说,笑着应声:“既然如此,只能朝堂上见了,来人,将王爷请下去,明日一早送入朝堂。”
陈靖川都听蒙了。
这什么意思?
有人抓了王爷?
多大的脑袋敢干这样的事?
可听那人的意思,这件事情似乎已经十拿九稳,甚至已经完全策划好了一切。
这个人……
陈靖川突然觉得身体一凛。
该不会就是那个要杀他的人?
他突然想去看一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而且听起来,他的权力似乎很大。
皇城司不可能去抓皇室,也就是说……这个人并不在皇城司中?
亦或者……是皇上的意思?
陈靖川思绪繁杂,一时之间陷入迷茫。
光靠猜想,这事情怎么招也不可能有眉目,得收集证据才能保证掌控事情所有的发展轨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线索。
陈靖川安静地等着,等到整个厢房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迈动脚步。
“你打算进去?”
混沌轻略显诧异地问道:“这不像你,你不该是谁都不管,趁着陈王如今要死,还惦记着你的恩情,就应该从他身上把能薅下来的东西,都薅个干净才对。”
陈靖川颔首:“有些人该薅,有些人不该薅,我得搞清楚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林皓见到陈靖川要向外走,立马拽住了他:“大人,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陈靖川狐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陈王殿下……都被带走了……你现在要去,不就是……大人,我得劝你,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明哲保身。”
陈靖川拍了拍林皓的肩膀:“你觉得我在自寻死路?”
林皓愣了愣:“不……不是吗?”
“我在找一条活路。”
陈靖川微笑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