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赵启晨是真的在担心陈靖川。
他靠在自己的镂空金丝黄花梨木椅上,愁眉不展,招了招手,引来一旁小厮:“有消息了不?”
小厮摇头:“殿下,府门前没人来报……”
赵启晨着急了。
苏沁办事是靠谱的,陈靖川也是靠谱的,他们这个阵营里最不靠谱的人,最着急。
“不行……如果这样下去出了岔子该怎么办?”
赵启晨心中本来就是有愧的,他知道自己不该宴请陈靖川,但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有过一个知心的朋友,他的想法很简单,这么一个朋友,即便是他因为自己脱了官服,他也可以养他一辈子。
但现在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到现在他才明白,计划一件事情到底有多么的复杂。
他不能让陈靖川因为他的愚蠢,而断送了前途,甚至是命运。
他得出手。
这是他唯一的朋友。
赵启晨准备进宫,他穿戴整齐,起了车马轿,刚走到门口,脚步却顿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赵启晨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简直望得出了神。
他紧接着甩了甩头:“陈兄还在危险之中,我怎可在此处留恋美色?”
女人笑了:“王爷,我是如意。”
王爷被这一句话喊蒙了。
思绪被一把抓住,赵启晨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如意?你是……”
“是我。”
如意羞怯地低下了头:“陈王殿下,姐夫!我姐……要死了……”
两句话。
这个女人仅仅用了两句话,就让赵启晨的脑子一片空白。
“等等……你是说,红豆她……”
赵启晨彻底愣神了,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这一辈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状态。
如果可以活着,那就活着,如果要死,那就去死。
他从未有任何的奢望和期盼,人的**,从未在他的心底出现过。
直到红豆出现。
她是赵启晨的月光。
他们相识在宫中,那是一个晚秋的夜,红豆跟随当时官拜枢密使的父亲参加宫中晚宴。
那一夜,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渴望。
他跪在皇兄面前,只求红豆。
第二日,应天帝便允了婚事,要求红豆服亡母丧五年期满后,择婚入王府。
今年便该是定下婚期的日子。
赵启晨几乎站不稳,他摇晃一下,扶着马车,指着如意:“你……你说什么?”
月光爬上如意苍白的脸,她低沉的啜泣声夹在风中:“王爷……再不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赵启晨的脑海一片空白,他一刀砍下了马车的缰绳,架起枣红马,一把将如意拽上马车背,大喝一声:“带我去!”
“那边……”
如意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怀抱着他的腰,指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身体颤抖,声音更是软糯:“姐夫,快……我……我怕来不及了。”
马疾驰出城,风烟弥漫。
赵启晨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花要开到皇城司了?”
沈南秋指腹摩挲着刻刀,刀面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蓝的幽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已经愤怒到拔出长刀的苏沁一愣:“沈大人,光凭你方才的那句话,我就能将你抓起来,送到禁军总衙里。”
“随便。”
沈南秋并不在意,仍旧端详着自己手里的木偶,那木偶没有脸,只有身段,像是一个纤细的女人。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车辕上绘出诡异图腾。
像是要盛开的花,却急速枯萎,最后消失不见。
“你要做什么!”
苏沁已经忍不住了,这个满嘴都是哑谜的沈南秋,几乎在用刀子刮她的心:“你要是敢动陈王,我要了你的命!”
“你是微服来的,现在爆了身份抓我?”
沈南秋笑了:“我在谁的马车上,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给苏沁留了最后的体面。
苏沁收起了体面,冷冷道:“如果撕破脸,你死,我活。”
沈南秋手里的刻刀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刻刀掉在地上,他却还静静地抓着人偶,半晌后才开了口。
“丑时三刻,万安佛堂。”
苏沁扬起头。
时候已经过了。
她没有时间再去理会陈靖川,直奔万安佛堂而去。
陈靖川自然注意到了这里。
他安安静静地聆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一句话躲藏在他的耳蜗之后。
“马车里的人,似乎是你的仇家。”
混沌笑嘻嘻地对他说起来,话音却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感兴趣的八卦:“而且看起来地位很高,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仇家?你干嘛了?杀人爹娘还是抢人媳妇了?”
“既杀了爹,又抢了媳妇。”
陈靖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确实是想让我死,但和杀爹抢媳妇都没关系。”
“你们这些凡人的想法真难理解。”
混沌憨憨一笑:“喂,我嗅到了一个味道。”
“什么味道?”
陈靖川眉心皱起,他听不懂沈南秋到底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能用这个世界的常理来判断。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甚至可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陈王。
所以他极其警觉,立刻发问:“从哪儿来的?”
“你家小丫头去的方向。”
混沌调侃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可能会看到一个超乎想象的画面,会让她……忘不掉的。”
陈靖川担心的不是苏沁,而是陈王。
据混沌所说,这个超乎想象的画面,苏沁只不过是一个看客,那也就是说,真正造成这个画面场景的人,是陈王。
陈靖川没有去管一旁世子爷的马车,紧紧跟上了苏沁。
“他去了。”
沈南秋已经为人偶木雕雕出了一个精致的眼睛:“世子爷不好奇他们的结果么?”
“这件事是你办的,如果还要本世子好奇,那就是你办事不利。”
吕凤英望着陈靖川的背影:“我不该好奇他们的结局,我该好奇他们的死状。”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吕凤英摆了摆手,马车披星戴月,遁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