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枫城教堂尖顶时,四道影子正被夕阳揉碎在爱情小路的枫叶堆里。
举着相机的同伴倒退着拍摄枫林,镜头盖在他敞开的衣襟外摇晃,像系在乌鸦翅尖的悼亡黑纱。
有人把烟蒂按进铸铁枫叶雕塑的伤口,第三片铜叶腾起的青烟里,我闻到了记忆发酵的味道——街角咖啡馆的霓虹灯管正在暮色中嘶嘶作响,像是老式收音机里卡着半首未唱完的情歌。
这条被称作时光脊椎的小路,铺满了不同年份的枫叶标本。赭红色脉络在脚下碎裂时发出的声响,恍若去年平安夜她拆开礼物盒的动静,我的心,为什么总会是她……
枝桠间漏下的残阳把落叶染成血浆颜色,我突然意识到这座城市的浪漫主义,原是用无数破碎的心跳浇筑而成的纪念碑。
景桓突然跪坐在落叶堆里,砂砾钻进他磨白的牛仔裤膝盖。当他举起那片焦褐如灰烬的枫叶时,斜阳穿透叶片上虫蛀的孔洞,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无数个细小的墓穴。
我转身望向钟楼,青铜指针在暮色中缓慢失血,再过上点日子,我就要在三万英尺高空吞咽这片燃烧的大陆。
御宸始终沉默着拍摄枫叶标本墙,1948年的叶片上褪色的唇印正在数码屏里溃散。
那些被树脂封存的誓言早已氧化成褐色泪痕。有人往石阶裂缝里塞了支点燃的香烟,蓝雾顺着历代恋人刻下的誓言攀爬,把“至死不渝”四个字熏成模糊的灰影。
钟楼传来第六声轰鸣时,整条枫叶长廊开始簌簌发抖。金红浪潮从枝头倾泻而下,那些樱粉的、琥珀的、绛紫的精灵在空中编织着光的挽联。
我伸手接住片旋转坠落的枫叶,叶缘锯齿割开掌纹时,突然想起她曾说掌心的伤口都会长成爱的形状“曾经的我们……”此刻鲜血正顺着叶脉渗进城市年轮,成为某个未来黄昏里陌生人拾起的标本。
暮色最浓稠的时分,我们停驻在一千八百二十五级石阶尽头。穿连帽衫的同伴往我口袋里塞了片枫叶,背面荧光笔写着“第一千八百二十五次日落”。
这个数字真的挺巧的,只是当时谁都不曾察觉,青春原是被枫糖包裹的沙漏。
山脚下咖啡馆亮起鹅黄灯火,玻璃橱窗里陈列的枫叶玛德琳蛋糕正在慢慢塌陷,像极了某个雪夜她在我肩头融化的体温。
晚风掀起某个少女的碎花裙摆,她奔跑时扬起的枫叶追着电车轨道飘向港口。御宸突然调转镜头对准我,取景框里的男人站在石阶顶端,身后是正在坠入海平面的夕阳。
快门响起的刹那,整座枫城的钟声同时震颤,无数枫叶挣脱枝头扑向最后的霞光,仿佛世间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意在此刻集体投海。
口袋里的枫叶开始发烫,叶柄处凝结的树脂里封存着五年前的蝉鸣。我终于读懂这座城市残酷的浪漫——它赐予每段爱情恰好的季节,又在最绚烂时降下红叶做的雪。
景桓对着虚空比划射击手势,子弹是片刚接住的枫叶;对着晚霞吐出烟圈,给天空戴上枚灰白的戒指;逸宸翻看刚拍的照片,显示屏蓝光映亮他睫毛上的枫叶碎屑。
当第一颗星子刺破枫糖色的夜幕时,我握紧那片记载着第一千八百二十五次日落的叶子。
掌纹里干涸的血迹正在变成新的叶脉,而太平洋彼岸的月光,此刻正穿透未来无数个孤独的夜晚,轻轻降落在我们脚下正在碎裂的枫叶标本上。
或许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无论是她,还是她……
“四个男的在这个浪漫小城里转,不会被认作男同吧!”景桓满脸智慧。
“啪”逸宸戏谑地拍一巴掌:“你会不会讲话啊。”景桓满脸尬笑。
“要不……,走吧,我们四个大男人呆在这确实有点怪……”御宸提议道。
“走……”其余三人同时应道。
望着飞机外的白棉花,“慢慢遗忘吧。”
“是杜先生们吧,我是您们此次烬燃之都的导游,您们可以叫我王导”一个体态偏瘦,皱纹如沟壑一般排列在他黑黄的脸上,西装制服算是帮这位中年男人增加了几分挺拔。
我开口道:“不用了,王先生,我们自己来转转快活一点,不劳烦你了。”
男子脸上尽是慌张,急忙开口:“那……,别呀……”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分不会少。”
男子如释重负,“太谢谢你了,小伙子,玩的开心,遇到困难就给我打电话,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几人微笑示意,随后来到这龙国最繁华的地方。
当千万盏量子霓虹同时刺破虹膜时,我听见枫城的枫叶在视网膜上燃烧的声响。
我们四个来自江城的朝圣者,正站在烬燃之都的脐眼——螺旋金融天塔的基座前,仰头望着这座由数字与**浇筑的巴比伦。
七百二十面菱形玻璃幕墙正将夕阳熔解成液态黄金,顺着时区时差沟渠灌进太平洋金融管道。
穿高定星空蓝西装的家伙松开了铂金袖扣,他腕表上跳动的瑞士雪山图案,正被对面全息广告里喷发的虚拟货币火山吞噬成灰。
镜片倒映着纳斯达克指数瀑布的金丝眼镜,突然用钢笔戳破悬浮在眼前的债券泡沫,飞溅的电子墨水里竟绽出半片枫城残叶的投影。
整条天际线在呼吸。
四百八十八座摩天楼顶伸出光的触须,在空中编织每秒重组十二次的财富星座。
有人对着防弹玻璃哈气,热雾瞬间被智能温控系统转化成比特币代码,他嵌着芯片的虎牙咬住下唇时,我听见加密数据流过金属牙冠的蜂鸣。
突然有黄金暴雨倾盆而下。无数纳米金箔从云端交易所喷发,在穿过激光审计网时燃成带着余温的灰烬。
穿西装的家伙打开钛合金保险箱,最后一片来自爱情小路的枫叶标本刚接触空气,叶脉便自动生成区块链编码,化作深红数据流汇入央行智能中枢。
戴金丝眼镜的撕下衬衫袖口,浸透枫城雨水的布料在触地瞬间,竟在钻石地砖上蚀刻出一千八百二十五级石阶的幻影。
空中漂浮的AI香槟塔突然炸裂,黑桃A形状的无人机群从碎金中涌出,尾焰在暮色中拉出二十四国货币汇率曲线。
只见一个小伙子摘下骷髅戒指抛向磁悬浮车道,戒指在撞上兰博基尼幽灵跑车的瞬间,激活了整条华尔街之狼的全息投影。
那些西装革履的虚影踏过我们头顶时,皮鞋底都烙着破产上市公司的条形码。
霓虹蝗灾在八点整准时降临。每只机械蝗虫复眼都投射着上市钟声的波纹,它们啃噬过的玻璃幕墙上,即刻浮现出我们四人的信用肖像。
穿西装的解开三件套纽扣,枫叶状胎记在金融聚光灯下显影成集团logo;
金丝眼镜的钢笔尖突然生长出红杉幼苗,根系刺破悬浮屏扎进暗网数据海;
同伴对着自己的信用评级比出中指,那串AAA 字符竟在区块链上刻下脏话的摩尔密码。
午夜钟声响起时,整座城市突然开始逆向坍缩。摩天楼群像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锡纸,折叠成我们瞳孔里跳动的金色光斑。
中央银行的地下金库破土而出,钛合金大门表面浮动着三百万个爆仓者的临终心电图。
穿铆钉皮衣的男子突然扯开皮衣,露出后背纹着的枫城钟楼,锈蚀青铜指针竟开始逆向旋转。
当第一缕晨光刺穿金融臭氧层时,我接住了空中飘落的灰烬。那些被熔毁的黄金碎屑在掌心重新结晶,竟化作带着体温的枫叶形状。
穿西装的对着智能镜子整理衣领,镜中倒映的却是枫城石阶上的少年背影;
金丝眼镜的钢笔不知何时开出了枫树新芽,根系缠绕着纳斯达克指数柱;
小伙子拾起被碾碎的骷髅戒指,裂纹里渗出枫糖浆的香气。
我们站在财富废墟与晨曦的交界线上,身后的大数据风暴正在重组新的资本图腾。
当一粒金尘落入我干涸的眼眶时,突然看清了这座烬燃之城的真相——那些吞噬天地的光焰里,始终跳动着来自枫城的一千八百二十五次日落。
穿铆钉皮衣的突然大笑,笑声震碎了央行大楼的防弹玻璃,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金流,而是前几天我们在枫城淋过的滂沱大雨。
我握紧那片灰烬凝成的枫叶,金融矩阵在掌心崩塌成沙。
四人深渊般的大嘴和无声的凝视就足以证明他们心中的震撼。
他们只是江城——一个二线城市的豪门贵子,在这里,都黯然失色。
“将来可以在这里吗?
能不靠父母吗?
能带着未来的她吗……”
此类问题源源不断的涌现在四人心头。
许久,一声“我靠”打破几人的沉思,人海之中,四人尽兴讨论着龙都的繁华璀璨……
转眼间,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天了,流星划过天际,假期也已所剩无几。
登上私人飞机回往江城,在云际之中,心中的那些伤口似乎在慢慢愈合,但想要完全好,这辈子有可能吗?除非……
这趟旅程,也似乎是一场洗刷心灵的细雨,但也不能完全洗干净。
那些伤口或许就要像这样慢慢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