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军师在阳台晾尿布时，忽然从裤兜摸出张泛黄的检讨书。二十年前的油墨在月光下蠕动成蝌蚪，游进2004年梅雨季。
那时他总揣着不锈钢饭盒蹲在文学院台阶，说是帮舍友带饭。直到有天林茉踩着帆布鞋经过，饭盒哐当坠地—糖水莲子落成银河，他手忙脚乱捡莲子的样子像在打捞碎星星。
“同学你饭盒里藏了水之丹？“林茉把湿纸巾拍在他的手背。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他总揣着要给舍友带饭捎回宿舍的饭盒里，每天躺着不同的秘密：覆着保鲜膜的糖渍杨梅、套两层塑料袋的冰镇乌梅汁、还有用体温焐热的烤红薯。
毕业季暴雨淹了宿舍楼，军师划着澡盆去送姜茶。楼梯上碰见蹲着的林茉，她湿发贴在脖颈像泼墨山水：“听说你给全楼女生送暖宝宝？“军师推推眼镜：“防灾物资。“说着从防水袋掏出保温杯——杯子里是5颗费列罗。
变故来得比黄浦江汛期还急。当林茉孕检单在公告栏投下蘑菇云时，军师正写答辩稿。他撕下刚编好的“论存在主义与糖醋排骨关系“，转头在教务处拍出恋爱日记：“从第一次牵手到偷尝禁果，全在这本子里。“老教授扶眼镜的手直抖：“同学你连她胎记形状都记得？“
那年夏天地铁二号线还没贯通，军师揣着处分决定书追到松江火车站。月台广播响第三遍时，他把存了两年未敢递交给林茉的信塞进林茉行李箱夹层：“上海到杭州167公里，火车2个小时，每年52个周，我能用52张票根搭座鹊桥吗？“
2010年我们在田子坊逼仄的亭子间喝满月酒。一十六平米的王国里，婴儿床架在抽水马桶上方，军师边温奶瓶边解说：“这叫立体农业，上层建筑灌溉下层基础。“忽然阳台传来林茉的尖叫——晾衣杆戳落隔壁阿婆的花盆，他举着奶瓶探出头：“阿娘，明朝帮侬换盆茉莉，一盆在室，满屋飘香！“
上周末去嘉兴看军师新房。军师指着飘窗改造的榻榻米：“这是茉茉的诗稿仓库。“掀开盖板却滚出十几个空酒瓶。五岁女儿抱着奥特曼路过：“爸爸说每个瓶子都关着个没讲完的鬼故事。“
此刻他正往新房玄关钉照片墙。2004年文学院监控截图里，偷塞饭盒的少年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柄出鞘的青铜剑。林茉突然指着某张泛黄车票：“这张明明是在BJ站。“军师推眼镜的手一滞，墙灰簌簌落在女儿发梢——小丫头眉眼弯弯，恍若十多年前那个抱着《追忆似水年华》穿过紫藤花架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