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世子崔楦一马当先,带领着这队甲士迅速脱离战场。
他们穿过广莫门,一路上,甲士们身上的铠甲相互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直如奏了行军乐也似。
众人脚下步伐急促,间或有马蹄声疾,朝着后方疾驰而去。
此时的战场,局势依旧混沌不明,各方势力交织缠斗,角逐愈发白热化。
战场仿若一张无形且庞大的巨网,将所有人都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每个人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那些参与政变的士兵,对战场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头绪。
瞧见这支三百多人的队伍突然从战场撤离,朝着后方奔去,顿时一片哗然。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现场嘈杂喧闹,仿佛一锅煮沸的开水。
崔毅见此情形,心中焦急万分。他深知此刻军心稳定的重要性,若任由这股混乱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赶忙大声安抚众人:“诸位莫慌,此乃战略安排,大家各安其位!”
同时,他亲自在后方坐镇指挥,努力维持秩序。在他的一番努力下,那股喧闹声才渐渐平息。
可崔毅心里清楚,这样的状况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他根本无法承受再度混乱的后果。他目光紧锁眼前那扇熟悉的宫门,这扇门他曾无数次进出。
如今,门上的黄铜包皮已被撞得残破不堪,整个门摇摇欲坠,似乎只需再来几下猛击,便会轰然倒塌。
城门之上,与攻城者对射的飞节军士数量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众多没有胡须的小黄门。
崔毅见状,心中怒火腾地一下冒起,低声骂道:
“该死阉人,我还没下令将尔曹斩尽杀绝,却竟敢来做那奋臂螳螂!”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阉人没多大力气,搬起的石块都较小,一时间难以对己方构成实质性威胁,顶多消耗些己方的弓箭与气力。
就算偶有石块击中身披重甲、内有棉麻衣物缓冲的甲士,也很难造成真正严重的伤害。
崔毅暗自思忖,看来这些阉人撑不了多久了。
赵王王世子带领着三百甲士,一路逆流而行。
那些败走乱军,见他们过来,就像遇到波涛遇到顽石,自动向长街两边散开。
个别躲闪不及的,都被甲士们毫不留情地一一射杀。
崔楦自幼跟随赵王崔晖研习军法韬略,对兵事也自认颇有见解,同时他也对阉人弄权的现状深恶痛绝。
此刻,他深知这是一场豪赌,要用全王府上下的性命为自己搏一个未来,而大丈夫如他,又怎甘心让武陵王那个在长于深宫、养于妇人的竖子坏了国家大计。
很快,他们稳定了乱军,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在街道尾端稳稳扎下阵脚。
就在这时,前方不徐不缓地出现了近百骑。
崔楦见此情景,眉头瞬间紧皱。
他心里明白,对方保持这样缓慢的速度,显然是在刻意节省马力,以便能发动多次冲击。
即便己方人马已然溃散,对方却没有纵马追击,而是依旧保持阵型徐徐前行,这说明对方纪律严明,至少其主将清楚自己的作战意图。
若对方是骑阵散乱地追着己方败兵而来,那他还能稳住阵脚,将之逐个击破。
对付零星骑兵并非难事,就算是身穿全甲的重装骑兵,也可通过刺伤马匹,让骑手落马,再掀开盔甲肩甲,顿项等薄弱处,众人一拥而上将其击杀。
但面对眼前这般骑阵严明的敌人,就必须谨慎应对了。
崔楦当机下令。
数百甲士闻声而动,以他为中心,在街道尽头逐渐组成一个中间厚、两边稍薄的阵型。
这并非要左右包抄对方,以街道的宽度,根本无法实现,只是想在对方可能突破的位置加强防御部署。
在列队过程中,崔楦敏锐地察觉到手下动作迟缓。
他心里清楚,这是之前的激烈搏杀让众人消耗了太多体力,行动速度远不如前,这可是个极大的破绽。
若被对方抓住这个破绽,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且,己方中央还好,都是自家的护卫,平时用得惯了。
但两翼的这些人马本就来自不同家族私自藏匿的部曲,如今临时拼凑在一起,难免混乱。
为便于近身搏杀,他们的武器多以盾牌和直刀为主,仅有二十来杆步槊零散分布在队伍中央。
虽说人数多而密集,可真能挡住对方的骑兵冲锋吗?
此时,崔楦已仅因为对方马匹的驰走状态而收起对武陵王的轻视,变得格外谨慎。
长街对面,阿须伦面具后,崔祎同样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前这支横街列阵的队伍。
他能看出,这些人虽看似疲惫不堪,但其精锐程度远非自己之前击败的那些人可比。
他静静地骑在马上,未下达多余指令。
骑兵们依照平日训练,以他为中心稍作整队,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斜指夜空,随时准备听从号令发动突击。
羊盏神色凝重,这是他今夜首次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兜鍪两边翘起的顿项,让其落下护住两颊,将大部分头颅包裹起来。
接着,他迅速将身上的步弓、马弓、箭矢、囊袋等赘物快速一一取下,交给身旁的从弟羊敢,郑重吩咐道:
“某将以身冲阵,尔但护王上周全,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放下顿项后,他的视野大幅受限,只能专注于正前方一小片区域,余光基本无用,因此才特意叮嘱羊敢。
崔祎咽了口唾沫,紧紧夹住腋下的马槊,眼神坚定。
崔涵虚则极为不耐烦,平端着两杆大枪,他的马似乎也受其情绪影响,不安地踢踏着地面。
崔涵虚心里想着,敌人近在眼前,要破敌唯有冲锋。
崔祎猛地踢了下马腹,马匹开始由慢至快加速奔跑。
待第一排身穿重甲的士兵完全跑出数米后,第二排才依次跟上,紧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当崔祎和羊盏、崔涵虚所在的第一排已放平手中骑枪,在距离敌人三十米处直接发起袭步冲锋时,最后一排的马匹才刚加速到快步。
冲锋过程中,各排马匹的速度虽有差异,但阵型仍大致保持,未完全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