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骑从有一个能完全听懂这种方言的人,将这些杀生军的意思讲述给崔祎,表明他们领头的世家子校尉身死,余下的全靠纪律在自发维持,而今愿意跟随武陵王,一起报效朝廷、铲除奸佞。
崔祎随即点头对左右说道:
“我率二三子先行,急往北门,将彼处封死,一来断叛军后路,乱其军心,二来阻胡兵入城。”
“冲晦,尔领数骑将彼等于后徐行即可。”
说罢,崔祎朝着喊杀声更远处行去。
那边传来更多哭喊,显然乱兵入城已进入下一个阶段。
一路上,他们又收拢了数十名被打散的杀生军,使得跟在一百多骑兵后的人数将近两百。
他们看到不少乱兵,胡人趁机抢夺财货,对此,羊盏不语,只是在马上用轻弓急射,每一箭都正中这些人的脖梗。
那些人扑倒后,怀中尚且不及温存的财货滚落,随即被四百多只马蹄,踏进黄土垫道的尘埃里。
起初,他们杀伤了不少胡人,还抢走一些马匹。
但很快,随着胡语声大声呼喝,分散在这几个里坊的胡人骑兵飞快聚合起来。
他们察觉到,有一股力量试图挑战他们。
马蹄声杂乱如雨点,不断朝着胡哨声响起的方向聚集。
很快,出现在崔祎一行人面前的,是足足两百多胡人骑兵。
事发突然,有些人骑的马都是在混乱中抢来的,不知原主是谁。
可他们个个眼含杀气,手中弯刀锃亮如雪,人人都带着马弓,在最前排的身穿皮裘、轻皮甲、半身札甲。
一看见崔祎等人出现在已被烟火熏燎了一半的里坊大门后面,这些胡人骑兵也不管距离远近,在马上弯弓如满月,一**箭雨抛射下来。
崔祎这边六十余骑的马匹的正面大都披上了能阻挡箭矢的毛毯,在最前方的骑手也都身穿全甲。
这些飞来的箭矢射程太远,从他们头上稀稀落落地落下时,已没了力道,众人只是低下头,毫无顾忌地硬接了这波箭雨。
这么远就开弓放箭,足见对方慌乱。
多少被传授了点战阵经验的骑从们见状,心中一定,他们知道对方慌了,不然不会用这种打法。
在这狭窄街道中,轻骑兵与重骑兵相遇,正常情况下,若骑兵有长武器,倒不如直接下马结成步阵,再辅以弓箭射击,多少能对重骑兵造成威胁,尤其是射向重骑兵没有防护的面部。
但可惜,他们是胡骑。
而且还撤不了,发挥不了胡骑的回马射箭的优势。
他们身后不远就是北郭城的大门,驻守在那的并非他们自己人,他们只是被允许通过而已。
钉在此处,让更多的人能随时撤退,又须负责接应友军,这是上头下的命令。
即便不情愿,胡人骑兵们也只能执行。
数十声呼喝响起,他们猛踢马腹,在离崔祎等人还有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就开始冲锋,希望借助提早把马的冲击力催发到极致,一举冲破眼前这支不知来自哪个王府的兵马。
这一次,羊盏轻轻磕了下马腹,身影从斜前遮蔽住崔祎的大半正面。
他双手持握马槊放在身侧,一行人似乎心有灵犀,都跟在前方之人后面,缓缓提升马速。
这伙人虽多是新兵上阵,表现却十分安静,这是之前训练时崔祎强行要求的。
毕竟他常在中堂念经祈福,要是后院有甲兵训练时大声做喊,那可太不成体统了。
不知不觉,这支骑兵从诞生起就被主将赋予了极致安静的属性。
而对面那两百多胡人骑兵,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配合战马嘶鸣,以期形成某种威慑。
同样是十几步宽的街道,胡人骑兵手持弯刀或长短兵器,一边挥舞一边加速打马冲来,他们彼此间的马距拉得很开,因为若不这样,武器就没有施展空间。
崔祎的骑从则不同,他们的使命是用盾牌护住身体侧面,同时用腋下夹着的长枪刺向敌人。
他们无需左右挥砍武器,所以彼此间距很近,只需留一个马宽多的距离,让那些必然会出现的无主的战马能从中间通过就行。
羊盏除外。
四十步、五十步.....
这时,胡人骑兵后方又泼洒出一波箭雨。
这波箭雨离得很近,崔祎能听到箭矢滑过甲叶的刺耳金属摩擦声,也能听到正后方传来阵阵惨呼声。
他没有回头,紧紧跟着前方两人,加快冲锋速度。
原本斜举着的骑枪被他放平夹在腋下,双脚猛踢马腹,马速提升到袭步,这是马最快的步态。
在这样的速度下,二十步、十步,几乎瞬间就冲到了敌人眼前。
崔祎几乎都没看清对方模样,凭借敏锐直觉和日常锻炼,隐隐约约将长枪枪尖对准一名骑兵的胸膛。
紧接着,他感觉手中猛地一沉,特制步槊微微弯曲,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后方轻轻斜倾,但借助马镫和马鞍,还是化解了这股强大冲击力。
而那名敌人已被高高挑起,直直摔落在地。
下一瞬间,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在他耳边响起,透过面罩眼孔,他看到自己胸前爆开点点火星。
原来是一名胡人骑兵手持马刀砍在了他黑光大铠的椭圆护心镜上,而他几乎没什么感觉。
注意力几乎全在快麻掉的右半边身上,他咬牙把骑枪勉强指向第二排的胡人骑兵。
那胡人骑兵似乎很擅长应对马槊这类长兵器,直接来了个镫里藏身,让他这一枪刺空。
不过这短暂时间,也让崔祎原本发麻的右手逐渐恢复知觉,他再次找准目标,瞄准了第三排的骑兵。
刚要命中时,斜前方一名胡人骑兵手持铁锏朝他砸来。
来不及躲了。
就这时,眼前忽有巨大槊影从斜侧突现。
紧接着,才感受到右臂传来撞击。
崔祎没理会那嘶鸣着的空马,微微转头。
见是羊盏先用马槊挑飞了那胡骑,紧接着,那四米马槊在他手中轻如晾衣杆也似地打横过来,一杆子把两侧的两骑胡儿直直撞下马背,而自身只是稍稍后仰。
然后马槊一转,瞬间被他双手握住,在马头左右各连刺一下,又有两人惨叫着跌落马下,被隆隆马蹄踏过,瞬息没了声音。
转瞬之间,羊盏连杀五胡,而他兜鍪两侧向上斜翻的顿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