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司徒盈月看向抱紧脑袋的周若木,“你又……?”
“不……我没事。”周若木扶着自己的脑袋,重新站起来。
应该只是看错了。
那女子也不过是从眼前短暂闪过,怎么就能笃定她是谢迎夏呢?
何况谢迎夏在这个世界才刚刚出生。
大概率是面相有几分相似。这才在乍看之下,和记忆里的面容重合了。
“那我们就走吧?”司徒盈月拽了拽周若木的袖子。
“那大户人家不是在问诊吗?”麻子脸师兄瞄了瞄严阵以待的家丁,“要不还是过会儿再去吧。那家丁一个顶咱两个壮,看着就吓人。”
“没事的。”周若木指着医馆,“看,之前进去的病人都没被轰出来。说明在楚大夫这看病没有贵贱之别——医者仁心啊。”
其实周若木心里明白,这大概算不上什么“仁”。
如果达官贵人一来就闭门行诊,那和小屋密谋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已经选择在天子眼下营生了,还不如坦荡一点,谢绝所有暧昧。
司徒盈月扶着周若木,由麻子脸师兄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像宅子般宽阔的医馆。
浓郁的药香充斥鼻间,排队候诊的病人们都很安静,顶多咳嗽两声。平淡的问病声从屋子右后侧的桌后传来。
楚大夫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本来人就不高大,还穿着一身褂子,更显得他枯瘦。
虽说如此,他的那双眼睛却很明亮,宛如两颗漆过油的檀木珠子,让周若木印象深刻。
先前被误认成是谢迎夏的妇人,此刻正坐在一条不曾上油的凳子上等待。
她姿态端庄,确实有几分像谢迎夏,一旁还有家丁守护。
周若木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就立马被人高马大的家丁瞪了回来。
“师兄,别盯着人家看了。”司徒盈月小声地说道。
“大夫,我指定是不行了大夫……”
一个躺在架子上的男人被抬进来。
他包着头巾,不断呻吟。自述是京畿外围的农民,下地干活时摔着了。
“这腿……怎么求汤问药都不好,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没了腿,可让我们一家子怎么活啊……”
说完,他就开始呜咽起来。
“打开我看。”楚大夫的声音冷冰冰的,察觉不到他对病人的关心,倒像是在给石头看病。
那汉子就把腿上缠着的布条解了。
附近的药香当中,顿时增生了一些腥臭的脓水味。
周若木饶有兴致地探头去看,分析起那病人的情况来。
这可不得了,肉烂得连骨头都能看到了!
如果让周若木来治疗,会先用药汤把患处洗干净,放些蛆上去把腐肉吃了;最后再上些缓和的药,助力皮肉再生——
“切了。”楚大夫的指令让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大夫,这不成,这不成啊!求您保了我这条腿,我听说您是神医,我——”
“你家就住在京畿外围。腿伤得这么重,却不第一时间拿给我看。还说什么‘求汤问药怎么都不好’?”
楚大夫用毛笔一勾,下了决断,
“你先前压根没想保腿,只是想保钱。等现在问题大了还想要腿?迟了。还想要命的话,就把腿切了。”
“大夫,楚大夫啊!行行好吧——”
门房内走出来两名学徒,架着那汉子就出去了。
“问诊费一吊钱——下一个。”
整个诊疗过程还不到两分钟,真是神速。
“怎么这样。”麻子脸师兄嘀咕起来,“看就看呗,还把人给赶出去……”
等周若木细细回想起这个过程,又觉得毫无疏漏可言。
这农户是因为舍不得花钱,才把腿伤拖成这样。
就算真给他提供了保腿的治疗方案,那个费用他能够出得起吗?
所以,楚大夫就直接给出了既能保命,又在农户经济能力承受范围内的建议。
血不染也说过,行医最重要的是狠。
那狠到如此地步的楚大夫,想必一定医力深厚了。
病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楚大夫仅凭一两句话就能问出个端倪来。随后便是写药方交给弟子拿药,流程进行得飞快。
一直轮到那名貌似谢迎夏的妇人,楚大夫的节奏才舒缓下来。
“来人。”楚大夫吩咐道,“搬条暖凳来。”
学徒捧着暖凳从后堂上来,凳子底部的金属篮中还点着炭火。
丫鬟扶着妇人坐下,楚大夫这才开口:
“夫人果然体质非凡。别人家的女子生产完得坐完月子才能下地走动;您这才一天,就能从京内来问话了。”
“楚大夫过奖了。”妇人摇摇头,“我来是想请问一下大夫。从怀着迎夏那时候起,我就时常感到胸闷气短;这生出来之后,不但没有消停,反而越发沉重。不知是何原因呢?”
“怀着迎夏?”周若木听了这关键词,手慢慢地蜷成拳头,暗想道,“那这人岂不是谢迎夏的娘?!”
“上次您说是产前心障,让我产后再来问。这次可否指点一二呢?”谢夫人问道。
“夫人,您这怕是一劫啊。”
楚大夫把墨点开来,
“我是个看病拿药的。说好听点叫御医,到头来也只不过是给贵人拿诊的郎中。但这一行看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什么人会有什么样的气色——也就是俗称的‘相’。”
“楚大夫,我气色不好吗?”谢夫人一手捧着自己的脸说道。
“夫人,我医病不医命,最多只能给您提个醒。这劫是难是易、是好是坏,您得找专业的来看看。”
楚医生招了招手,他的弟子就拿出好几包的药材来。
“这些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感念在恩相往日对我的提拔。这边是送给他补神益气的,那一边是送夫人您生血活脉的。不要推辞,我楚某有恩必报。”
在谢夫人的默许下,家丁取了药材走。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谢夫人起身,就要离开。
周若木眼尖。谢夫人走时,楚大夫明显地有了个松口气的动作。
“下一个。”
司徒盈月用手肘戳了戳周若木:“师兄,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