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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巾之众,一路东进,跨漳水滔滔,径奔南宫而去。

中军之内,亲卫队簇拥一副担架,众人步伐稳健,护持担架平稳前行。

担架之上,张旸却昏睡不醒。

张旸身经恶战,负伤劳累,又遭冷水浸体,体温骤降,纵是铁打的汉子,亦难扛此劫,如今正发着低烧。

王六忧心忡忡,一路手持湿布巾,不停为张旸冷敷,只盼能早日抵达南宫,寻得良医救治。

夜幕深沉,大军终至南宫城外。

亲卫队毫不迟疑,趁着夜色,乔装改扮,悄然潜入城中。

城内街巷,亲卫们寻了个遍,访得三名老医,不由分说,将其绑缚出城。

至于药材,想着待诊断后再取,也为时未晚。

亲卫驱着马车,利刃抵在医者身后,出了南宫城,便快马加鞭。

片刻之后,马车已至大军扎营的荒郊。

三名老医甫一下车,见漫山遍野皆是营帐,数万大军如蝼蚁般密布,吓得双腿发软,几不能行。

幸得张旸平素教导,亲卫们虽行事鲁莽,却对医者匠人敬重有加。

亲卫几人急忙下车,对着老医们连连赔罪:

“实乃军情紧急,万不得已,还望诸位老翁恕罪,莫怪我等无礼。”

一番诚挚致歉,老医们慌乱的心便渐渐安定,毕竟也都是见过风浪的人。

这时,其中一位老医摆了摆手,急切说道:

“休要多言,速带我等去看病人。”

亲卫们连忙点头,在前引路。

众人行至张旸担架前,亲卫说明缘由,王六抱拳行礼,侧身让开。

三名老医上前,依次为张旸探脉、检视。

良久,老医们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王六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医师,我家将军病情究竟如何?”

三名老医皆摇头叹道:

“奇哉怪也!我等遍查,将军似有寒症,却并不严重;有伤在身,却亦不足以致命。其脉搏虽有力,却紊乱无章,实难断明病症。”

王六听得一头雾水,又道:

“烦请三位老丈,能否说得明白些?”

一位老医捋着胡须,缓缓解释:

“将军并无大碍,只是连日劳累,又受惊吓,心神受损,是以昏迷不醒。需得温补调养,待苏醒之后,便无虞了。”

王六与一众亲卫长舒一口气,又问道:

“三位医师,不知该如何温补?”

老医们相视一笑,其中一人道:

“熬些鲜肉汤即可。大军众多,想来弄些鲜肉并非难事。”

王六面露喜色,忙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不知可有法子,能让我家将军早日康复?”

三名老医闻言,各自沉思,片刻后,竟说出三种不同的方子。

亲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抉择。

恰在此时,夏侯兰听闻争吵声赶来,见状当机立断:

“都试试,先在我等身上试药。我等服后无碍,再给将军服用。”

亲卫们点头称是,旋即拉着老医们重返南宫,每种方子各抓了数十帖药,以备不时之需。

亲卫们并未强留老医随军,反而赠予丰厚的钱粮作为酬谢,随后驾车离去。

老医们望着门前堆积的钱粮,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自问在诊病救人上并未欺瞒,收下这诊金,亦觉坦然。

亲卫归来,大军即刻拔营起寨,不在南宫过多停留,向着绛水继续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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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既渡绛水,遂沿河道溯流而上。

时维早春,途间淫雨霏霏,河水暴涨。

寒暖交替之际,士卒多感风寒,行军艰难。

大军尚且如此,流民之苦更甚。

绛水沿途不知散布着多少流民,暴涨的水面上从上而下一直都能看见尸体。

赵云等一众渠帅不忍,一路收留诸多流民,然人数竟愈聚愈多。

询其来历,皆言自棘津城逃难而来。

流民得食饱腹后,纷纷向赵云等渠帅请命,欲请他们攻打棘津城,还百姓太平。

然诸渠帅皆断然拒之。

自家将军未醒,在他们看来,当务之急乃速速赶路,与下博附近的袍泽汇合。

“诸位渠帅,恳请援手,我等实在走投无路矣!”

流民闻拒,皆掩面而泣,苦苦哀求。

渠帅多出身底层,本对流民心怀怜悯,然见其饱食之后,竟求出兵攻城,顿感无理,遂欲驱之。

流民不愿离去,声嘶力竭,营地之外,一时喧闹非常。

主帐之内,张旸于嘈杂声中缓缓睁眼。

眉头紧皱,右手抚额头,猛击数下以缓头疼。

待稍觉舒缓,扶着被褥,缓缓起身,额上布巾随之滑落。

“王六,王六……”

张旸嗓音干涩,呼喊几声,便觉喉咙似被沙砾磨砺,难受不已,只能捏着喉咙,痛苦干咳。

久唤无人应答,张旸垂着左臂,遂扶地而起。

自觉体寒,又单手捏紧被褥,脚步蹒跚,向帐外走去。

掀开帐门,冷风扑面而来,张旸不禁将被褥裹得更紧。

但见天色昏暗,细雨如丝。

张旸眉头紧锁,心中犹豫,是否要冒雨外出。

恰此时,外面争吵声愈发激烈,似已动手。

张旸再也忍耐不住,冲入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喧闹处奔去。

行不多时,便见营门处,士卒正持盾驱赶一群流民。

流民中有老有少,有妇有孺,此刻却似癫狂之态。

“咳咳咳……”

张旸虎目圆睁,怒视眼前乱象。

突然,一士卒惨叫倒地,腿上鲜血汩汩流出。

旁边士卒见状大怒,一脚将持刀的孩童踢飞。

这一下,流民彻底暴动,而士卒们也纷纷拔刀,将流民强行逼退,冲突氛围瞬间升级。

渠帅们见状,大惊失色,却一时难以平息众怒。

就在渠帅们焦急万分之时,一声沙哑却沉稳的声音传来:

“拔刀,都拔出刀,刀若落下,我等此前之功尽弃,将永为贼寇,再无依靠,这是尔等所愿?咳咳咳……”

诸将听闻,皆为之一惊。

回首望去,见自家将军已然苏醒,顿时欣喜若狂,高呼: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这一声呼喊,瞬间传遍整个军营。

士卒们纷纷跟随渠帅、千夫长、百夫长等将领,涌向张旸,将其团团围住。

营门口剑拔弩张的局势,也随之暂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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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之内,烛火摇曳。

张旸正端着药盏,缓缓饮下。

其两侧,乃是自营口一役后,随他归来的一众主要将领,皆满身征尘,神色疲惫却难掩英气。

而帐中正前,立着几位衣衫褴褛的流民,神色惶恐,局促不安。

张旸饮罢药汁,又接过一整碗热气腾腾的鲜肉汤,仰头而尽。

俄而,几声咳嗽破了帐内的寂静。

待咳嗽稍缓,他方开口,声虽略显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今,我军麾下还剩多少兄弟?”

夏侯兰疾步上前,双手抱拳,朗声道:

“将军,各方正卒尚存近两万之数,辅兵则不足五千,合共两万三千余人。”

言罢,王六亦赶忙补充道:

“亲卫仅余六十人。”

张旸听闻,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此番咳得长久,直咳得面色泛红。

好不容易平息,他“噗”地吐出一口浓痰,又带出些许未消化的汤水,污了一地。

王六见状,急忙上前,轻轻为其拍打背部,温言安抚:

“主公,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

张旸吐尽腹中秽物,长舒一口气,摆了摆手,抬眼环顾众人,目光坚定:

“我军何曾输了?至多算作惨胜。如今,真定已安然无恙。”

此语一出,帐中诸将仿若被点醒,瞬间忆起最初谋划,一时间,爽朗笑声回荡帐内。

张旸抬手抹了抹嘴角,目光突然一转,直直盯向前方那几个流民,冷不丁问道:

“巨鹿太守郭典的首级,如今何在?”

刹那间,众将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旋即,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赵云。

赵云亦是一脸茫然,抱拳致歉:

“属下并未见着郭典,亦未寻得他的首级,怕是被汉军逃兵裹挟而去了。”

张旸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可惜了,为了宰了他,我费了不少力气。”

言罢,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些低头不语的流民,语气带着几分威严与审视:

“尔等聚集于营门闹事,所为何求?”

流民们此前听闻张旸与诸将所言,心中震惊不已。

本以为这是一支败军,却未料到他们竟有如此众多人马,还斩杀了巨鹿太守。

这般实力,着实让他们心生惧意。

而最令他们胆寒的,便是上座的张旸,他只需一言,麾下士卒便无人敢擅动,此等赫赫威势,他们生平未见。

因着对权势的极度恐惧,面对张旸带着斥责的询问,流民们吓得浑身瑟缩,无人敢答。

张旸见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而语气却转而温和,再次问道:

“但说无妨,我这人,极好说话。”

流民中,有人听闻这温和亲切之语,缓缓抬起头来。

此时的张旸,面色已转为和煦,恰似那爱民如子的亲善君子,只是一双圆睁的虎目,依旧透着凛凛威严。

流民们渐渐心安,其中一位中年男子鼓起勇气,结结巴巴说道:

“将……将军,实不相瞒,我等只是恳请诸位渠帅攻打南宫。那处的权贵,富得流油啊。”

“哦?原来如此。只是我军尚有要务在身,若要攻下南宫,颇为棘手。除非……尔等愿助我一臂之力。”

张旸目光闪烁,徐徐说道。

“将军,我等身子瘦弱,攻城厮杀实在不行啊。”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

“无需尔等上阵厮杀,只需先潜入城中。待我军兵临城下,尔等拦住守城士卒,莫让他们关闭城门。事成之后,城中无成钱粮,皆归尔等,如何?”

张旸抛出诱饵,静静等待答复。

“这……这……”

中年男子犹豫不决,正吞吐之际,他身后几位少年已按捺不住,兴奋喊道:

“答应,赶紧答应下来!富贵险中求,那可是……”

在少年们的催促下,中年男子在张旸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扑通”一声跪地,叩首道:

“将军,我等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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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津城外,行人寥寥,市井冷落。

忽有一众流民,如潮般涌入守卒视野,守卒见状,皆握紧手中长戈,神色戒备。

然流民并未滋事,竟井然有序地排起长队,候于关前,任守卒查验。

当棘津城守卒查验过十数人后,林莽之中,张旸悄然现身,挥手为号,令大军进发。

刹那间。

“杀杀杀……”

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数万大军,持枪列阵,稳步向前。

棘津城守卒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匆忙欲闭城门。

此时,流民却蜂拥而上,阻拦关门之举,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

守卒初时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伤亡惨重。

然待后续守卒闻讯赶来,流民终究不敌身披坚甲、手持利刃的汉军,开始成片倒下。

彼时,张旸率麾下将士,依旧列阵缓行,神色悠然,不见丝毫焦急。

直至流民渐呈溃散之势,张旸方轻拍王六肩头。

王六会意,猛地挥动将旗,声若洪钟般怒吼:

“冲……”

刹那间,数万士卒在诸将带领下,如猛虎下山般,快步朝着棘津城冲去。

所经之处,不论何人,在那持盾握枪的精锐士卒面前,皆难逃被长枪捅穿的命运。

流民本见黄巾兵参战,心中窃喜,以为得救。

可当他们目睹溃散的同伴被黄巾兵无情屠戮,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跑,快跑……”

“莫让他们进城。”

流民们惊慌失措,拼命朝城内挤去。

而城中守卒,此刻更是奋力阻拦流民,唯恐黄巾趁乱入城。

张旸望着城门处混乱的战局,不禁咳嗽几声,继而大笑道:

“王六,汝看,我等这盟友,何其卖力!待破城之后,记得多备些酒肉犒劳他们。”

王六紧盯着战场,面色凝重,拱手应道:

“喏。”

言罢,目光一刻也未离开战场,手中长枪握得更紧,仿若前方稍有变故,便要即刻冲上前去支援。

张旸瞧了瞧王六,见其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懈怠,微笑道:

“莫要过于紧张,似郭典那般的狠角色,可不多见。”

王六闻言,侧头看向张旸,略显尴尬地一笑,说道:

“主公,前番一战,让我深知战事来临,还是多些警觉为好,谨慎行事,总归无错。”

张旸见他一脸认真,心中感慨,有时挫败果然最炼心志。

随后,他连拍其肩,由衷笑道:

“好好好,我军若人人如此,便宛如虎落平阳,纵横皆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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