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边界模糊不清,虚幻而幽深,如同无尽的舞台帷幕缓缓拉开。
这一次,千面者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它不像以往那样模糊低语,
而是……用少女般娇媚的语气在司命耳畔低喃。
“司命,你是如此无情。”
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仿佛一个被冷落的恋人。
“我如此宠爱你,眷顾你,为何你还拒绝聆听我的低语?”
司命在梦境中皱眉,想要反驳,可千面者不等他开口,继续轻笑着低语。
“你以为你演技精湛,谢幕时观众必将为你鼓掌……”
“可实际上,观众的赞赏却给予了另一个她。”
“她比你演得更好,藏得更深,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你只是配角,而她,才是这台剧的真正主宰。”
“可怜的菜鸟,若非我的庇护,你早已成为第四具猎物。”
司命猛然惊醒,冷汗沿着额角滑落,胸口剧烈起伏。
梦境破碎,千面者的笑声在脑海深处回荡,缠绕不去,
仿佛它仍旧伏在他耳边,不紧不慢地欣赏着司命的困惑与不安。
“……我输了。”
司命靠在旅馆的破旧床铺上,望着天花板,
理智飞快运转,复盘昨夜的一切。
他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娜塔莎瓦玩弄了。
她比他想象得更加聪明,也更加危险。
司命回忆起最后的情景——如果不是他启动了“命运的眷顾”,
那么死掉的,或许就不仅仅是那几个猎卡师了。
“娜塔莎瓦……她甚至可能打算连我一起猎杀。”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运气”才能脱身的猎物,
而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猎局的猎人。
而冷霁,必然知情。
她绝对知道娜塔莎瓦的计划,却没有告诉他。
司命原本应该生气,可是他很快冷静下来,
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
——这或许是冷霁与娜塔莎瓦联合给他的“入门考试”。
“秘诡师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司命叹了口气,洗了把脸,坐回床铺。
他打开床头灯,拿出昨天娜塔莎瓦随意扔给他的“报酬”,一张张仔细端详。
司命先拿起第一张卡。
牌面呈现出一只羊头人身的怪物,手持燃烧的铁鞭,
火焰在卡面上微微扭曲,像是活物般跳跃。
虚名:灾厄使者,不幸的信使
真名:地狱邮差,灾厄通知单
词条:手持灾厄的地狱火鞭,将不幸的消息鞭挞向世间。
司命眯起眼睛,回忆昨晚那猎卡师呼喊时只说出了“灾厄使者”,
这说明——虚名不需要完整呼唤即可召唤卡牌。
“这是个很有价值的信息。”
他将卡翻转,思索着地狱火鞭的特性。
“不仅仅是纯粹的火焰伤害,还有‘不幸’这种附加效果……?”
司命暂时将其放到一边,拿起第二张卡。
这是一张完全不同风格的卡牌,牌面描绘着一名穿着古代书生服饰的文士,
提着书箱,神情拘谨,目光游离。
虚名:迷途书生,指引迷途者入鬼行
真名:子不语,百鬼夜行,是鬼非人
——一张明显带有东方色彩的秘诡卡。
司命眯了眯眼,仔细阅读它的词条:
词条①:书生是人非鬼,徘徊同伴左右,
不要拆穿它,不要惊醒它,在书生“扮演”人时它就是那个人。
(迷途书生会扮演一个普通人,或者秘诡师,取决于持有者的指令和理智消耗。)
(它不会露出任何破绽,哪怕扮演的角色是持有者的敌人,
它都会全心全意演好,甚至自己都会“忘记”是卡牌,直到持有者再次低语虚名,才会惊醒。)
词条②:书生是鬼非人。被惊醒的书生,剥开了它的人皮,
只剩下血影与无数痛苦的脸庞缠绕,它藏在任何人的影子里伺机而动。
(当书生被惊醒,它会化为恶鬼,游走在在场所有阴影中,伺机发动致命袭击。)
司命盯着卡面,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微笑。
——这是一张完美符合他需求的卡。
“扮演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甚至它自己都无法察觉?”
“呵,‘戏子’这个身份,不止我一个了。”
司命把两张卡牌并排放在桌上,思索着如何利用它们。
灾厄使者是直接的战斗型卡牌,火焰加不幸的组合,有着很强的压制力。
而迷途书生……它是更适合操控局势的卡。
他有种预感,这张卡牌在未来,会成为他的一张王牌。
司命轻轻叩着桌面,心中已经开始勾勒新的计划。
“娜塔莎瓦玩弄了我一次……她以为自己是剧目的主导者。”
“那么……下一次轮到我写剧本了。”
他必须找到办法,确保自己不仅仅是这场剧目的“演员”,而是舞台的掌控者。
“千面者……”
司命缓缓闭上眼,耳边仿佛又浮现出那张卡牌的低语。
少女般娇媚的声音轻笑着,带着浓浓的戏谑与宠溺。
“终于想听听我的声音了?”
归乡者故园依旧灯火通明,昏黄的光影在玻璃杯的液体中晃动。
冷霁靠在吧台后,手里转着一杯酒,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玩味微笑。
司命一进门,她便轻笑了一声,抬眸看向他。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一些,难道是你上一个职业——赌徒的习惯?”
她晃了晃酒杯,意味深长地问道:
“好了,司命,你学到了什么?”
司命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拿起吧台上的酒杯,轻轻晃动其中的液体,仿佛在认真思考,然后才缓缓说道: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秘诡师。”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冷霁。
“哪怕她装成受伤的小猫。”
“是吧,冷霁?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冷霁放下酒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缓缓鼓起掌来。
“恭喜你,司命。”
“现在,你才是一个正式的秘诡师了。”
司命静静地看着她,指尖在酒杯的边缘轻轻敲击,似笑非笑地说道:
“冷霁,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冷霁微微扬眉,似乎对他的直白感到一丝惊讶。
“你指哪方面?”
“比如……你和娜塔莎瓦,到底是在考验我,还是在算计我?”
冷霁歪了歪头,笑得轻松自然,但司命却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精妙的考量。
然后,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们只是评估,你和你的卡之间,哪个对秘诡师的世界更有价值。”
——评估?
司命的笑容微微收敛,他敲击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下了。
这句话表面上是对他的考验总结,但实际上,却隐藏了更深的含义。
——她们不是在评估他的能力,而是在衡量,他和他的卡,哪个更有价值。
冷霁、娜塔莎瓦,甚至更多未知的秘诡师,其实都在觊觎他的卡。
她们不是没有动手,而是在考虑——到底是让司命活着驾驭这张卡更有价值,
还是让这张卡换一个主人更有价值?
司命的手指收紧,脑海飞快运转。
如果哪天她们得出结论,“卡”比他更重要,那自己……
会不会和昨晚的猎卡师们一样,被人轻描淡写地处理掉?
“秘诡师的世界,只有利用与被利用,而自己……究竟是操控棋局的手,还是棋盘上的棋子?”
司命心中思索,但面上仍旧维持着从容的笑意。
他微微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冷霁的酒杯,缓缓说道:
“那看来,我目前的价值……还算不错?”
冷霁抿了一口酒,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仍然具有潜力的作品。
交谈到这里,司命突然换了个话题,
他故意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带着几分无奈地看着冷霁。
“冷霁小姐,我想了想,昨天的事情你们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冷霁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态度转变。
她故作犹豫地看着他,随即敷衍地笑道:
“好吧,我承认,昨天的事我有一丁点的,过分了。”
“作为补偿,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信息,免费。”
她歪头笑着,眨了眨眼。
“就当作……昨天给你的新手指引一样,这下总行了吧?”
司命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浪费这个机会,直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理智值,怎么看?”
冷霁闻言,轻轻一笑,语气带着些许调侃。
“原来你也有粗枝大叶的时候啊,司命。”
“精于观察对手,却忘记了观察自己?”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手腕。
“看看你的右手手腕吧,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司命依言抬起手腕,瞬间愣住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起多了一道纹身。
——不对。
他一向洁身自好,从不碰纹身,可是现在……?
冷霁轻轻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
“宾果。从你被我认可为正式秘诡师开始,它就属于你了。”
“命纹。”
“命纹?它和理智有什么联系?”
司命仔细观察手腕上的纹路,那是一道复杂的纹路,
构成一个六芒星的神秘法阵,中央的六颗星星隐隐闪烁着微光。
冷霁伸出手指,在司命的命纹上点了点,缓缓解释道:
“命纹上的星星,就是你的理智值。”
“你的卡牌,无论是秘诡卡还是遗契卡,
它们的星级,其实就隐藏在卡牌背面的图案中。”
“召唤时,你的卡牌是多少星级,命纹上的星星就会点亮多少颗。”
“如果点亮的星星超出上限,你就会被你的卡吞噬。”
“这就是秘诡师的命运。”
司命微微皱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三张卡牌。
——千面者。
他仔细辨认,它的星星藏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十二颗。
——迷途书生。
清晰可见,三颗星。
——灾厄使者。
一颗星。
司命轻轻摩挲着千面者的卡牌,心中思索。
“十二星……远远超出了我目前的承受范围。”
“那么,命纹的星星上限是固定的吗?”司命抬头问道。
冷霁微微一笑,炫耀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她的命纹上,七颗星星明亮地闪烁着,与司命的六芒星不同,她的法阵是七星耀。
“当然不是。”
“命纹会随着秘诡师的等级提升,增加星星的数量。”
“每提升一颗,法阵的排列也会随之变化。”
“你看,我是七星耀。而你呢?”
她眯着眼看向司命的命纹,轻轻挑眉。
“六星?六芒星?呵呵,真是个很有潜力的新人啊。”
司命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他总有一天能让“千面者”真正降临。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司命无法判断。
司命把玩着手中的卡牌,若有所思地说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组织。”
他抬眼看向冷霁,目光带着些许探究。
“但秘诡师们不该是唯利是图的掠食者吗?”
“你们这些人……居然也会有自己的组织?”
“真是讽刺。”
冷霁轻轻一笑,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缓缓说道:
“谁告诉你秘诡师一定要各自为战?”
“相比孤独的游猎者,一个稳定的交易体系,
可比毫无节制的互相猎杀更能带来长远的利益。”
她微微挑眉,看向司命,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
司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冷霁,你刚刚提到了‘认证’。”
“那么……你有权限?”
冷霁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抬手轻轻鼓掌。
“不错嘛,新人。”
“你比我想的更快进入状态了。”
她放下酒杯,站直身体,手指轻轻在吧台上敲了敲,随即缓缓开口:
“既然你已经是正式的秘诡师,那有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秘诡师公会。”
冷霁吐出了这个名字,司命微微眯起眼睛,静静聆听着她的解释。
“一个只存在于秘诡师之间的组织。”
“任何人成为秘诡师后,才有资格加入。”
“公会负责情报交互、卡牌交易,以及‘门任务’的发布。”
冷霁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哦,对了,我们公会还有自己的货币。”
她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金币,放在吧台上,轻轻一弹,金币旋转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一枚漆黑如墨的金属货币,上面刻着奇异的三重印记——
一扇半开的门,一张卡牌,以及一位戴着兜帽的秘诡师。
“金币。”
冷霁轻笑着说道。
“这是公会内部的通用货币,只有完成‘门任务’的秘诡师,才能从公会手中获得。”
“它的珍贵程度……在外界,大概一枚金币的价值,相当于一整块金砖。”
司命若有所思地拿起金币,指尖摩挲着它冰冷的金属表面。
“金币能做什么?”
“很多。”
冷霁笑着点了点桌面,语气带着几分引诱的意味:
“你可以用金币购买情报,交易卡牌,甚至用它求得一次暂时的‘庇护’。”
“最重要的是——金币是公会的承诺和信用,是你为公会效力的报酬。”
司命轻轻转动着金币,眼神微微闪烁。
——情报、交易、庇护……
如果公会真的掌控了这些关键资源,那么这绝对是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庞大的势力。
“原来如此。”
司命思索片刻,抬头问道:
“那么,那些猎卡师呢?”
“他们属于公会吗?”
冷霁嗤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他们?”
她抬起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银发,微微一笑。
“他们不过是一群不受公会控制的零散组织。”
“像垃圾一样,随处可见。”
“所以,公会偶尔也会发布一些清理这些‘垃圾’的任务。”
司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清理?
也就是说,公会会直接雇佣秘诡师去猎杀这些猎卡师?
“……所以,娜塔莎瓦昨天的行动?”
冷霁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地说道:
“她运气不错。”
“那几个猎卡师正好在公会的悬赏名单上,她把他们清理了,自然就能去公会兑换金币了。”
她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对着杯中的液体轻声说道:
“估计她现在,正在某个地方开心地数着金币,赞叹幸运总是常伴她身吧?”
司命沉默了一瞬,随即轻轻勾起嘴角,低声说道:
“是啊……运气,真是个好东西。”
但……
娜塔莎瓦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她明明可以直接狙杀那几个猎卡师,
却还是花费时间和精力与他们“玩游戏”,甚至还拉上了自己这个“临时队友”。
为什么?
司命轻轻敲击着酒杯,眼底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看来,公会才是秘诡师世界的真正掌控者。”
冷霁闻言,笑了笑,缓缓说道:
“不,司命。”
“掌控秘诡师世界的,从来都不是公会。”
她抬起眼眸,目光幽深地看着司命,嘴角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
“是那些真正懂得‘如何驾驭命运’的人。”
“比如,你。”
司命轻轻眯起眼睛,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金币,心中思绪万千。
——命运,真的能被驾驭吗?
或者说……
——他,真的能成为“驾驭者”吗?
这一刻,司命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已经站在了一条不可回头的道路上。
迷途书生的背景故事:
子不语兮夜幽幽,路迷途兮影相随。
有一日,一名书生背着沉重的书囊,匆匆来到荒郊凉棚歇脚。
店小二见他面色憔悴,连忙端上粗茶热情款待。
书生言道,此行乃为赶考入京,途经此地耽搁多时,唯恐错过恩科。
小二听闻,面露难色,低声劝诫:“前方小路雾深路险,近日来已有不少旅人踏入,然翌日竟无人返还。”
书生一笑置之,挥手说道:“多谢好意,然天命不可违,路险不足惧,莫非世间真有魑魅魍魉不成?”
小二摇头叹息,低声喃喃:“又一个,送死的。”
入了小路,四周渐起浓雾,阴风阵阵。
夜色深沉,虫鸣骤停,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狐吟与轻轻的呢喃声,阴风阵阵,仿佛无数低语从雾中传来。
书生心中虽有些发怵,却紧握书囊,脚步加快。
忽然,他看见前方多了一队行人,皆佝偻着背,步履迟缓,行行复停停。
书生上前询问:“诸位,为何皆在此徘徊?”
行人皆不言语,唯有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回首一望,缓缓说道:“百鬼夜行,引迷途亡者入冥途。”
书生心中警觉,摇头说道:“我乃生人,怎能入鬼行?”
女子听闻,冷笑一声,目光中带着一抹嘲弄:“生人?你且看路旁那具残尸,是否与你相似?”
书生顺着女子所指望去,只见雾气间,一具被野兽啃咬得血肉模糊的残尸横卧路边。
那尸体衣衫褴褛,但上面的纹饰却与他此刻的衣着一模一样。
更有那腰间玉佩,分明是他从家中带出的珍品。
书生浑身冰冷,哀嚎着后退,口中喃喃道:“不……这不可能……这不是我!我还活着,我是生人,我不是亡者!”
女子缓缓靠近,嘴角浮现诡笑:“你是谁?你从何而来,又欲往何处去?”
书生呆立原地,目光渐渐涣散,呢喃自语:“我……我是谁?我是迷途?书生?呵呵呵……迷途……书生……”
从此,迷雾中多了一道背负书囊的身影。
他游荡于百鬼夜行的队伍中,行行复停停,低语喃喃,迎接下一个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