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我的额尔古纳 第2章 绝路

作者:七面风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16 14: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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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校军官是叶琳娜的上级,名字叫费多尔。叶琳娜告诉他,半年前在哈尔滨,她利用和我约会的机会完成了传递情报的任务,并在我的“帮助”下才得以脱险。她认为我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中国人。费多尔说:“那好吧,既然他值得信赖,那我们就交给他一个任务。”

“您不会是认真的吧,中校同志?”

叶琳娜以为中校是在开玩笑,但是,当中校把自己的大胆设想以及这项任务的重要意义说出来之后,叶琳娜惊诧不已,他认为我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但上级就是上级,费多尔的决定就是命令,叶琳娜必须执行。

第二天,叶琳娜将我带到了她的住处。在这个充满异国情调和女性气息的房间里,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浪漫爱情的味道,但是,当叶琳娜轻轻搂住我的肩膀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艾玛的面孔。我甩开叶琳娜的手,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想抡起椅子砸烂窗户,跳出去逃之夭夭。就在这时候,叶琳娜说了一句“对不起,哈拉罗。”我心头一震,泣不成声。

记得第一次见到叶琳娜,我开玩笑说“我姓哈,哈拉哨的哈。”(哈拉哨是俄语“好”的译音)叶琳娜笑得前仰后合。因为我姓罗,后来她就一直管我叫“哈拉罗。”回想起我和她在一起的暂短时光,曾经是那么快乐,那么令人心醉。可是到头来却变成了一场梦,甚至连梦都不是,而是一场骗局!

叶琳娜的真诚道歉让我的愤怒和委屈得到了一些缓解。她告诉我,苏军情报机关获悉,日军在额尔古纳森林中建造了一个秘密仓库,里面保存了大量的细菌武器,一旦苏军开始对日作战,他们就会将这种细菌投放到额尔古纳河中,给苏军造成大规模伤害。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必须尽快查清这个仓库的确切位置,在进攻开始前将其摧毁。为此,费多尔中校要让我返回军训营,设法取得高桥的信任,以便了解有关那个秘密仓库的确切位置。

我虽然对什么是细菌武器不甚了解,但我知道哈尔滨曾爆发过一次大规模鼠疫,死了几十万人。我相信小日本很有可能会造出这样的武器,但是让我去弄到这样的情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对不起,叶琳娜,我干不了这种事,我现在只想回家。”

“回家?你是说回哈尔滨?还是回艾玛的家?”叶琳娜在和我谈话之前,已经和达瓦谈过了,有关我和艾玛的一切,她已经了如指掌。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也不想回答。

“瓦罗加,这是你现在的名字,为什么你要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你没有告诉艾玛你是哈尔滨人?”

“废话,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达瓦突然跑进来,我和叶琳娜的争执会越演越烈。我甚至大骂她是个骗子,“我宁愿做你们的囚犯也不愿为你们效力!”

“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更是为了你们!你好好想想,只要那个该死的仓库存在一天,额尔古纳就不会有太平日子!”叶琳娜的一番话打动了达瓦。

“瓦罗加,你应该接受这个任务,我们必须毁掉那些细菌武器,不然的话,额尔古纳的森林、河流、草场,一切的一切,都将笼罩在死神的阴影下。我会全力协助你!”达瓦说。

“好吧,就算是为了艾玛,我接受这个任务。不过要取得高桥的信任,至少得让我们拍几张有用的照片带回去。”我对叶琳娜说。

叶琳娜用我带去的相机拍了几张苏军营房的照片,然后拿来一只狙击步枪,说为了让我们俩更像逃跑回去的,必须在我们渡过额尔古纳河时将一个人打伤。“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打在胳膊上,而且绝对不会伤着骨头。”

分手时,叶琳娜悄悄告诉我,苏联很快就要向日本宣战,“即便是弄不到有关秘密仓库的信息,只要你能在进攻之夜留在高桥身边就足够了,我会尽快找到你。”说完她突然捧起我的脸,轻轻吻了我一下。

远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艾玛从梦中惊醒,梦见我被一只老鹰叼走了。

达瓦看到叶琳娜满怀深情地吻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问我:“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这个女人?”

我赶紧摇了摇头。

“那她为什么亲你?”

“因为我告诉她,等会儿开枪的时候,瞄准我打,她很佩服我的勇气。”说完我嘿嘿一笑,装出很自豪的样子。

叶琳娜这一枪打得非常准,子弹在我的肩膀上只擦破了一层皮,但流了不少血,浸透了半个衣袖。高桥吩咐军医一定要精心照料我,还特意让伙房给我炖了鸡汤。他告诉我和达瓦,“你们拍到的那几张照片很有价值,那座军营显然是最近修建的。”他仔细询问了我们在苏联境内的所见所闻,我们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了一遍。高桥满意地点点头,临走时特别叮嘱:“有关这次行动,你们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的那个朋友石武,明白吗?”他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我,让我感到很不舒服,脊梁骨一阵发凉。

因为军训营已经解散了,我和达瓦就住在高桥的特务机关。这是一幢二层小楼,从楼上窗口可以望见一家皮货店。第二天早晨,我在窗口看见一辆小卡车开来,司机戴着一个大口罩,将帽子压得很低。开始我还以为是运送细菌武器的,后来怎么看都觉得他像石武。

不知道石武这个混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高桥特意叮嘱我不要将这次行动透露给他?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高桥盯着我的眼神,我猜测这狗娘养的肯定在酝酿一个阴谋。

下午我到楼下的医务室去换药,回到房间后发现达瓦不见了。偏偏在这时候,高桥突然走了进来,说有重要事情向我们交待。他问达瓦在哪,我说可能在厕所吧。高桥看到窗户没关严,走过去朝外面望了望,脸一沉说,“他没去厕所,而是溜出去了。”果然,一个特务跑进来报告,说看到达瓦从后院翻墙出去了。高桥皱着眉头想了想,让我去他的办公室,并向那个特务交待:“达瓦回来的时候,不要惊动他。”

我在高桥的办公室里坐立不安,高桥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就没听进去,心里一直在为达瓦担心。这家伙怎么会突然跳窗跑了呢?他到底想干什么?高桥拿出一张地图,指点着苏联境内的几个村镇,问我和达瓦是不是去过那里,我说只去过一个村子,达瓦去找他奶奶,没找到。高桥没再问什么,挥挥手让我走了。

一小时后,达瓦从窗口爬了进来。他说去了那家皮货店,原来他和店老板早就认识,很喜欢老板的女儿。我责怪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他说不愿意让我为他担心。我说你这么做才真让我担心呢!说着说着,他又说起叶琳娜吻我的事,刨根问底让我很不耐烦。

吃晚饭的时候,小林教官突然将我带了出去,说还有一个训练科目没完成,我说我的伤还没好,能不能过两天再说。他立刻打了我一个嘴巴,不由分说将我推上汽车,带我去了“樱花寮”——镇上唯一的一家日本艺妓馆。

关于日本艺妓,我在哈尔滨曾经听人说过,她们一般只陪客人喝酒,为客人表演,只有个别的才卖身。小林叫来的艺妓名叫乙津芳子,皮肤白得吓人,进来后就坐在了我身边,二话不说先敬了我两杯酒,她自己喝了三杯,突然叫了我一声“哈拉罗”,惊得我手一抖打翻了酒杯,连头发都竖起来了。原来这娘们和石武混在一起了,那个混蛋把我的底细都告诉了她!

房间的槅门突然开了,高桥走了出来,冷冷一笑说,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让你提防石武了吧?我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瞥了一眼插在靴筒里的笛子。高桥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指着笛子说:“你就是用这玩意扎伤了一个警察吗?”我眨了眨眼,紧绷的心慢慢松弛下来。看来石武并没有把我们跳车逃跑的经过说出来,只透露了我们在哈尔滨被捕的原因。他故意说我扎伤的是警察,而不是日本人,显然是为了给我留条后路。

高桥也喝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说,你扎伤警察是为了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我很钦佩,你为了去找这个女人冒险当探子,这我也能理解。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偷渡过去之后,你找到她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来想摇头否认,又觉得这也不妥,干脆低着头一言不发。为了掩饰我内心的慌乱,我又喝了一杯酒。高桥看了乙津芳子一眼,这个娘们心领神会,一伸手便从靴筒里抽走了我的笛子。

高桥把玩着笛子,问我是否愿意为他做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既往不咎。”我犹豫了片刻,问他想让我做什么?

“你要为我杀一个人——达瓦。”

高桥说达瓦是苏联人的奸细,他跳窗出去是为了和联络人接头。我说这不可能,他要是苏联奸细,为什么过去之后他没告发我呢?还让我拍那些照片?

“因为他需要用这些来迷惑我们。你不是说,达瓦去过一个小村庄吗?说是去找他奶奶,而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去干什么,对不对?”高桥盯着我问。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狗娘养的是为了挑拨离间才把我弄到这儿来,让这个日本娘们戏弄我!

“如果你不杀了达瓦,那他早晚会杀了你。因为他很快就会知道,今天晚上,你在这个地方,和一个日本艺妓睡在了一起。”高桥说完将笛子还给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起身走了出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弄死这个狗日的王八犊子!

这一夜,我始终坐在榻榻米上。乙津芳子开始还强颜欢笑,和我东拉西扯,后来自己也觉得索然无趣,就到槅门里面去睡了。这一天是1945年8月6日,美国人在广岛投下了原子弹。

第二天一早,小林教官将我送回小楼,达瓦火急火燎地问我出了什么事,为啥一夜没回来。我说我喝多了,等我清醒了再告诉你吧。我闭着眼想办法,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跑他娘的算了!

终于熬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对达瓦说,下楼之后,我先干掉门口的哨兵,然后你就跟着我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达瓦吃惊地问我为什么,我说别问了,要想活命就跟着我跑。达瓦不干,他说苏联人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现在不能跑。我说那任务咱们根本完成不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正说着,小林进来了,说高桥决定放我们三天假,让我们回家和亲人团聚。

狗娘养的高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他怀疑我才是苏联人的奸细。石武供出了我的经历之后,他曾和哈尔滨宪兵队联系,询问我救的那个俄罗斯姑娘到底是什么人。碰巧哈尔滨特宪兵队的值班军官是一个新来的少尉,他一时没找到相关记录,就把这事给耽搁了。

高桥比一般特务要精明得多,小林问他为何不干脆将我和达瓦一起杀掉?高桥只说了一句话,“罗这个人不简单,杀了有些可惜。”这狗娘养的一定知道我和艾玛的关系,他是要把我逼上绝路。

我和达瓦一起离开小镇,一路上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的判断如实告诉了达瓦。如果我不杀你,不仅会失去高桥的信任,而且一定面临杀身之祸。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俩一起逃走。

“可苏联人交给咱们的任务怎么办?如果不毁掉那个仓库,万一小日本真的往河里投毒,死的可是成千上万的人啊!”达瓦忧心忡忡,他不愿意放弃任务。我知道他不光是为苏联人着想,更是在为他的氏族担心,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额尔古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破解这个难题。快走到营地的时候,达瓦突然站住了,说你先回去吧,我先到别的营地去看看,也许有人能帮我们。我说别去了,还是先回家问问萨满吧,说不定他有主意。达瓦拿出酒壶喝了几口,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转眼就跑进了森林。

我一边走一边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怪异的笛声,这才发现,我插在靴筒里的笛子不见了。我猛然想起萨满说过,这是一根魔笛,只有该吹的人才能吹,杰西卡就是因为吹我的笛子才坠马而死。我唯恐萨满的话再一次灵验,赶紧返回去找达瓦。

笛声断断续续,我只顾急切地呼唤达瓦,没留意森林里有个人一直悄悄跟随着我。绕了好大一圈总算找到了达瓦,只见他背靠一棵大树,手里抚摸着笛子。我刚松了口气,他突然将笛子的尖头对准自己的胸膛。我立刻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一个箭步扑上去抱住他。

“达瓦,你疯了吗?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向艾玛交待!”我费了好大劲才把笛子夺过来,突然“砰”的一声枪响,达瓦身子一挺,出溜一下滑到了地上。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黑洞,鲜血呼地涌了出来。我愣了几秒钟,急忙转身望去,看见一个黑影消失在树林中。

达瓦用最后一口气对我说:“看来你这根笛子真是魔笛,有了它,你一定能毁掉那个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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