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齿形屋顶切割着铅灰色天空,根根歪斜的排气管道像被拔掉羽毛的鸟翅,耷拉在焦糖色砖墙上。警戒线在风中突然绷紧,黄黑相间的塑料带抽打在生锈的铁门上,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
野草从地缝里钻出来,迎着阳光尽显枯败之色。
通风管道的破洞里有东西在反光,手电筒扫过去时,两只野猫的瞳孔在黑暗里炸成碎金,它们身后传来空易拉罐滚动的声响。
法医的塑料标识牌突然被风掀起,啪地贴在了李修崖的小腿,白石灰勾出的轮廓线正在吸收草叶上的尿黄色液体。
李修崖被警察带到工厂外,正在被盘问。
“你说,你为了课业任务来到这拍照,然后井里的腐臭味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李修崖半分拘谨半分忐忑的回答道:“对的。”
“你不用害怕,你又没有错,这说不定还要给你记功呢。”
“不是,哥,咱也没做亏心事,我不害怕,就是我家对门一个叔叔也是警察,我不听话我妈从小就吓唬我,我这属于心理阴影。”
“哈哈,行了,没你事了,回去休息吧,不过你们三个切记,这里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是”X3
“对了,哥,还请您尽快为这位女孩伸冤。”
“我们自会全力以赴,你就放心吧,而且,我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了,如果我们有需要,还请你们配合。”
“没问题。”X3
回去的路上,李修崖看到有些低迷的钱轩宇,知道他吓得不轻。
李修崖朝正在驾驶电动车的王清璇使眼色。
“哎呦呦,不会有人吓得尿裤子了吧。还说要保护我呢!”,钱轩宇前面传出了王清璇阴阳怪气的声音。
李修崖听了,在心里为自己的徒弟竖起大拇指。
“小清璇,你不知道,我这三魂六魄一下子全都吓没了。”
“胆小鬼,我师傅怎么没事?”
“哈哈,他没事?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起码还是站着吐的呢!”
“对了,我吐在那的东西不会被误会吧,坏了,我还在那撒尿来着,不会被当成凶手吧。”
“小清璇,快,快回去,我要去解释解释。”
李修崖看着恢复常态的钱轩宇,目光看向前方,深深的吐了口气,这第一步终于算是平稳度过了。
就这样,三人也没有了在外面玩的心情,各自匆匆的回了宿舍。
“崖子,你要请我吃饭,权当补偿费,我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行,明天可以吗,明天不是周六吗?”
“可以,我问问小清璇去不去!”
接着,钱轩宇打开手机,一个电话就给王清璇打了过去。
“歪?小清璇,明天你师傅请吃饭,你去不去?”
“明天吗?明天可能不行,我答应我舍友,陪她去舞蹈社团去纳新的。”
“你别去了呗,你不去吃饭,让我怎么吃的下去。”
“你能不能别恶心我了嘛?”
“嘟嘟嘟!”,电话被王清璇挂断。
钱轩宇看了看李修崖,他想要李修崖喊王清璇吃饭。
李修崖忽然意识到什么,掏出电话给王清璇打过去。
“歪,师傅,怎么啦?”
“哦,我想问,社团纳新她们系花去不去?”
“嗯?她是主席,如果伤好的差不多了,应该回去吧。”
“那我想去参加舞蹈社团!”
“什么?师傅,你大可不必为爱献身的,你老人家会什么舞?”
“拳舞不算舞嘛?你只管带上我就行了,问这么多干嘛?”
“可是,师傅,我们不确定系花到不到场的。”
“那你就去打听,给我问到确切消息为准。”
“好的。”
李修崖挂断电话,看着钱轩宇说道:“明天恐怕不能请你吃饭了,后天吧就。”
“崖子,看不出来,你丫的还是闷骚型。”
“去你的。”
翌日,周六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没课,可以睡大觉。
李修崖在床上坐起身,看着还在打呼噜的其他三个舍友,麻溜的穿好衣服,去厕所洗漱了。
李修崖呼吸着宿舍外微凉的空气,比自己宿舍有微微脚臭的空气舒服多了。
晨雾像融化的玻璃胶质般裹着操场时,李修崖的跑鞋正碾过塑胶跑道脱离下来的颗粒。
第三株银杏树下的异样闯入李修崖的视野。
男生穿着起球的藏青色毛衣,后颈凸起的骨刺在薄雾中宛如未愈合的伤口。他正对着树洞比划古怪手势,五指在潮湿空气里犁出透明沟壑。
“她今天还是穿着白色裙子。“男生突然开口,指甲缝里嵌着铁锈色的青苔,“去年这个时候,她穿的也是白色裙子。“
李修崖放缓脚步,看见对方手腕内侧结痂的月牙形牙印。跑道边的自动喷淋装置突然启动,细密水珠在男生睫毛上滴落,他深褐色的瞳孔随之剧烈收缩。
“别过来!“男生猛地扑向树洞,手臂穿过虬结的树根时,李修崖终于看清那里卡着把褪色的红伞。生锈伞骨从男生掌心划过,血珠滴在潮湿的腐殖土上,转眼被雾气吞噬。
李修崖注意到男生毛衣下摆露出的病号服裤腰,松紧带上印着模糊的“市三院“字样。
“她舌头有这么长。“男生突然转身,食指和中指岔开抵住下颌,猩红的锈迹顺着脖颈流进领口。
远处传来早自习铃声,雾气开始透出蛋清色的光。男生从裤兜掏出个发卡别在树杈上。陈默认出这是女生带的草莓款式发卡,只是他的这只发卡颜色早已脱落,满是时间侵袭的痕迹。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把你的发卡还给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那男孩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
李修崖倒退两步,踩碎了不知谁遗落的粉笔头。石灰质粉末在雾地上绽开惨白的花,男生却对着那团白影露出笑容:“对,就是这样,这个很像她的裙摆。”
李修崖快速走过,他有些害怕这个男孩会攻击他。
当他再次经过银杏树时,男生正踮脚抚摸虚空,晨光将他扭曲的影子钉在潮湿的红伞上,似幅被水洇开的诊断书,也似沾染着血的忏悔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