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浆突然变成胶状物,裹着六具尸体腐烂的汁液往秦风口鼻里灌。
那些悬吊的“自己”突然齐刷刷睁开眼,肿胀的舌头舔舐着麻绳:“就差……你了……”
送葬的唢呐声陡然变调,抬棺人腐烂的脸从孝帽下钻出——全是挂着腐肉的大伯。
他们肩头的皮肉随着脚步片片剥落,露出被撞碎的锁骨。
棺材缝里伸出的手抓住秦风的脚踝,指甲盖里嵌着和他手机屏保相同的全家福。
“该换命啦!”
二婶的声音混着骨骼摩擦声从棺材里传出。
朱漆棺盖轰然炸裂,腥红嫁衣裹着的骸骨扑到秦风身上,肋骨卡着他的胸腔发出脆响。
那些吊死的“自己”开始剧烈摇晃,麻绳勒进脖子的声音像极了刹车片摩擦。
阿成表哥的柴刀捅穿秦风的掌心钉入树干,刀柄上浮现出七道血痕。
剧痛中秦风看见每具尸体脖颈都系着黄裱纸,最新那具的纸符正在他的衣兜里发烫。
槐树根突然暴起缠住四肢,树皮裂开无数张流脓的嘴,啃食着秦风的皮肉讲述真相:
“第七个替身要埋在车祸起点……”
野狗群不知从哪涌来,撕咬着将秦风拖向盘山公路。
柏油路上浮现出六道深深的人形凹痕,他的后背刚贴上第七个凹槽,远处就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
大货车灯穿透晨雾的瞬间,秦风惊觉驾驶室里坐着瞳孔扩散的“自己”,副驾驶上的母亲正往他嘴里塞沾血的槐花糕。
轮胎碾过脊椎时,后视镜里映出老槐树下崭新的坟堆。
电子表倒计时归零的嗡鸣中,秦风听见二十三年前的婴儿啼哭——那天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从坟山抱回的男婴,襁褓里塞着的正是浸血的黄裱纸。
当货车前轮压碎肋骨的瞬间,秦风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衣兜里的黄裱纸上。
二十三年来在襁褓中吸收的尸气骤然爆发,那些正在啃噬他内脏的野狗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驾驶室里瞳孔扩散的“自己”。
“你才是祭品!”
秦风嘶吼着抓住从柏油路裂缝钻出的槐树根。
腐臭的树汁喷涌而出,六道人形凹槽突然渗出黑血,凝聚成七盏引魂灯。
秦风的母亲塞进他嘴里的槐花糕突然蠕动起来,沾血的糯米里裹着的竟是半截脐带。
山崖下的老槐树发出凄厉哀嚎,盘根错节的根系从地底翻涌而出。
每一条树根都缠着一具小小的骸骨,那些夭折婴儿的头骨上全贴着褪色的黄裱纸——原来整个村子都是槐树精的饲场。
二十三年间被献祭的七个替身,此刻正从秦风的七窍钻出,啃咬着货车里“自己”的魂魄。
电子表在血泊中疯狂跳动,倒计时归零时秦风拽断了心口处与槐树相连的肉藤。
而驾驶室里的母亲突然爆成漫天纸钱,副驾上的“自己”化作青烟钻进黄裱纸。
暴雨倾盆而下,柏油路上浮现出二十三年前的画面:
真正的母亲临盆那夜,父亲跪在老槐树下签下血契。
树洞里爬出的尸婴裹着黄裱纸,而本该出生的秦风被永远封在了槐树根里。
现在缠绕在秦风脖颈的哪是什么麻绳,分明是连接着本源的那截脐带。
“该醒了。”
一道声音在他脑中传来。
秦风攥着燃烧的黄裱纸捅进槐树洞。
山崩地裂中,六具吊死的“自己”化作纸人飘向货车。
当车轮第七次碾过“秦风”的身体时,这次飞溅的不再是鲜血,而是簌簌落下的槐花。
太平间里躺着一个跟现实中的秦风长得九分相似的人。
只见那枯枝上七朵白花倏然绽放,每片花瓣都映着货车坠崖的瞬间——而崖底那棵千年老槐,正在晨雾中缓缓沉入地底。
……
山道上的积水泛着油膜般的幽光,秦风踩着祖父留下的桐油木屐,每一步都激起青紫色的水泡。
那些水泡破裂时发出的声响,竟像是女童压抑的呜咽。
转过第七个弯道时,挎包里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这是秦风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民国老物件,铜制表盘上还刻着“秦“字。
歪脖子榕树的枝条刺破雨幕,那些褪色的红布条上依稀可见朱砂符文。
三年前祖母八十大寿时,秦风曾亲眼见她将浸过公鸡血的布条系上枝头。
当时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点着树干:“这是咱们秦家的门神,底下埋着开宗祖爷爷的斩马刀。“
祠堂飞檐下的青铜铃无风自动,三叔公的煤油灯在雨夜里晕开血色光晕。
他残废的左腿拖着地砖上蔓延的青苔,那些苔藓在灯光里显露出人脸轮廓。
“你阿嬷咽气前,捏碎了七盏长明灯。”他凹陷的眼窝里泛着水光,“嘴里念叨着'问骨庙的檀香断了'。”
推开老宅的榆木门板时,浓烈的腐土味混着线香扑面而来。
四百三十七个陶土人偶呈北斗七星状排列在天井中央,雨水顺着它们额间的朱砂痣流淌,在青砖地上汇成血河般的纹路。
秦风蹲下身细看最外侧的泥偶,它掌心竟刻着自己八岁那年爬树留下的月牙疤。
正堂的柏木棺材没有合盖,祖母寿衣上的百福纹爬满霉斑。
她右手食指指骨突兀地外翻,指甲缝里嵌着暗红陶土。
当秦风试图替她合眼时,祖母的手突然钳住他的手腕,尸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皮肤上拼出符咒图案。
“秦家……守庙人……”
祖母的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嘶鸣,浑浊的眼球转向西厢房。
那里原本是存放族谱的密室,此刻门缝里正渗出泥浆,隐约可见数百双陶土手臂在门板内侧抓挠。
后山的竹林在雨中沙沙作响,二十年前失踪的货郎铃铛声从地底传来。
秦椿从远处走来,白灯笼照亮她颈间新添的鳞片,那些青灰色硬片正顺着脊椎向下蔓延。
“你走后第七个寒食节,问骨庙的井里爬出个穿盔甲的黑影。”她说话时舌尖泛着铁锈色,“陆婆婆用桃木钉扎穿它天灵盖,结果钉子上长出了人牙。”
坍塌的庙门上残留着五雷符,符纸边缘沾满结成晶体的黑血。
正殿八面铜镜用铁链悬在半空,镜面映出的月光竟带着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