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刚亮，大战再起。
震天的锣鼓声中，无数曹军再度集结。
由于愤懑于昨日未能首战告捷的缘故，这次，作为曹军统帅的曹洪在高台上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后，直接就跟随士兵参与了大战。
加上战前宣布的重赏，曹洪不信今日克定不了眼前这座下辨城。
将，为兵的胆。
曹洪尚且如此，其手下的曹军士兵又怎会惜命？
进攻的曹军和守城的蜀军士兵一短兵相接，就使得战事进入了白热化。
下辨城内外杀声弥天，死去的双方士兵尸体流出的鲜血，血腥之气飘荡数里而不散，令人闻之欲呕。
……
下辨城东北方向。
二十里外，地处陈仓道上一处偏僻的山谷中。
离开固山，引军两千藏兵至此的张飞，鼻子微微一动，闻到了随西风飘来的腥臭之气的他，黑脸上浮现出一股担忧之色。
“已经是第二天了！”
“血腥气如此浓烈，下辨城怕是一场苦战，恐比昨日之战更甚。”
“贤侄。”
张飞低头看了一眼双臂枕在脑后，仰躺在青草地上闭目小憩的姜维，说道：“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下辨城的战事？”
“万一下辨城出现闪失，你那位好友可就危险了。”
姜维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与张飞来了个对视。
“张伯父，当下你我能做的就是相信他们，相信他们在使得下辨城不失的情况下，借助城池之利，尽最大限度的消磨曹洪所部的士兵。”
“如此，最终决战之日到来时，你，我，孟起将军率领这支奇兵，方能给曹军致命一击。”
“唯有你我能熬得住性子，不向曹军露出獠牙，曹洪才会毫无顾忌的攻打下辨城，侄儿的将计就计之策才能成功啊！”
“伯父，休要多虑矣。”
劝慰张飞一句，姜维再度闭上眼，翻了个身子不再理会他。
在姜维面前吃了一鼻子灰的张飞，忍不住看向了一旁正在拿着士兵割来的青草喂食坐骑的马超。
“孟起，你还有心情喂马？难道你也不担心？”
马超无言。
知晓张飞是想找个人说话，借此排解心中焦躁的马超，一把将手里的青草塞进了马嘴里，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翼德，你以为某有闲心在这喂马？”
“某，恨不得这就提枪跃马，杀向曹营啊！可这……”马超的语气来了个大回转，隐晦的看了眼姜维躺着的地方。
“论用脑子……”马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不是，你我加起来比不上恩公嘛。”
感慨完，马超反问了张飞一句：“如果翼德你有更好的破敌之法，某绝不说二话，这就跟你杀出去。”
张飞看着明面上表态声援自己，实则暗中支持姜维将计就计之策的马超，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啪！”
他张飞就不该多此一问。
眸光一撇，张飞瞅见了正趴在草地上，逮住一朵野花轻嗅的自家傻儿子张苞。
一道爆喝声在山谷炸裂。
“混账，武艺都稀松到被人俘虏了，如今竟还有心思做那采花贼。”
“吾儿，拿起你的长枪，来与为父好生练练。”
没过多久，父慈子孝的一幕在山谷内上演。
……
残阳如血，又是一个落日时分。
斜晖映照中，下辨城较之昨日，愈发的残破了几分。
坑坑洼洼的血泊之中，此刻倒映出的，却是一个个曹军士兵偃旗息鼓，向着军营退去的身影。
夜幕降临。
坐镇下辨城内的郝昭在夜色的掩护下，登上了城头。
其所过之处，城墙上的蜀军士兵投出一道道尊敬的目光。
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身前经过的这个年轻将军所立下的功劳之大。
“郝将军，明日该做何安排？”吴兰踉跄着来到了郝昭的身边。
白日间的大战太惨烈了，哪怕身为将军的他，也是肋骨间生生的挨了杀上城头的敌将曹真一枪。
若非他退的快，现在是否活着都两说。
雷铜没有说话，连番大战之下，他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二位将军，昭与张将军，马将军，还有我那位挚友约定好了，三日内誓死保下辨城不失，且尽最大的手段杀伤曹军有生力量。”
“昨日杀敌三千五百余，今日伤敌三千余，我等虽折损了千余人，但尚有可战之兵近两千人。”
郝昭说出了一番看似无关的话，他的视线落在了吴兰身上。
“折损了近七千人，曹洪该感到心疼了，为免他打退堂鼓，我等需给他加把劲。”
“昭以为，吴将军你今夜不妨连夜病重而逝，令那曹洪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连主将都战死了。”
“另外，为了给将军你复仇，昭会下令，连夜让城内士兵全军缟素，与此同时，为免将士们真以为吴将军你战死了，从而军心动摇生出哗变……”
郝昭不厚道的一笑。
这才继续说道：“今夜将军就辛苦一遭，亲手为自己操办一场丧事，多在将士们面前走走，露面澄清一下吧。”
吴兰：“……”
雷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郝将军此计，大善。”
“某今夜不睡觉了，也要为他笑着哭丧！”
郝昭这次没笑，而是黯然的看了一眼城墙下方和曹军堆砌在一块儿蜀军士兵尸体。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其实以他郝昭防守的本事，有些士兵原本是不用死的。
但。
为了吸引曹军恋战，扩大对敌伤亡，有些蜀军士兵在他郝昭的布局下成了防守的“破绽”，被他取舍之下“牺牲”了。
曹军营地内。
卸了战甲，光着膀子让军中医士帮忙包扎着伤口的曹洪，两眼愤怒发红，活脱脱像极了一头欲要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憋屈呐。
曹洪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在昨日就岌岌可危的下辨城，眼下就跟一块臭泥一样，任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怎么也碾不碎。
何止是曹洪感到憋屈。
营帐内的其余诸将，如今也是一个个跟吃了苍蝇一般，心情那叫一个难受。
以往，他们也不曾听说，城内的守将吴兰和雷铜，是什么善守之将啊。
他们今日大举进攻之下，可是连城门都险些攻破了的，谁料，后续大军还没杀进城，硬是被城内的敌人一把大火给烧了回来。
就这般沉默了不知多久，一道声音打破了营帐内的死寂。
“将军！是否需要稍微暂缓一下进攻？”
感受到营帐压抑的气氛，尚算沉得住气的曹休轻声开口。
如果不是白日厮杀间注意到了下辨城守军岌岌可危的场景，看破张飞虚实的他，都要以为自己判断错了。
“缓缓？”
曹洪的眼中出了些许的动摇。
可让他就此下达暂缓攻城的命令，他又压不下那口憋屈的气。
心有踌躇之下，曹洪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见此情景。
曹休对帐内的曹营众将使了个眼色，默默的从军帐内退了出来，留下曹洪一个人静静思考。
这一夜，曹洪失眠了。
辗转难眠之中，后半夜依旧未曾入睡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听到了士兵的哭泣声。
这令曹洪的面色陡然一变。
因为夜半士兵集体哭泣，是会引起炸营的，而炸营的后果，曹洪光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然而，当曹洪冲出营帐内，辨认出哭泣声是从下辨城方向传来，敌军城头皆是缟素的时候，他发出了一阵解气的大笑。
“天助我也！”
闻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曹洪转身，对着同样察觉了惊变而聚集来的曹真，曹休，辛毗等人欣喜的说道：“诸位，城内这是有重要人物死了啊！”
“将领身死，敌军士气必然颓丧。”
“我军若趁此机会于明日发起总攻，下辨必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