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变局初,智械崛起势难输。
隐秘激流藏深意,权谋暗涌逐梦图。
夜色深沉,灵境园沉浸在一片静默之中。天空的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明,园内的灯火在这份沉寂中显得格外孤寂。园中的古木、清流,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而其中一座偏僻的书房里,依然透出微弱的光芒。
庒望舒独自坐在书房内,桌上摆放着一些简朴的书籍和文房四宝,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封密谍札录,封面盖着银色印章,字迹清晰整洁。
他站在窗前,凝视着这封悄然送来的信,神色如常,但目光却久久停留在那一行字上。信中详细阐述了最新的命令——“天光初令”下发后的第二道技术函,要求所有归雾系统中的仿生体,将其行为轨迹、内核频段、情感模拟指数三项数据汇总并回传至中央监测枢纽。并且明确指出,“非主控线自主智能体模型”也需按例提交监控。
这一段冷静、严密的措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划过他内心的宁静,带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波动。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命令,而是关乎更大权力结构和未来布局的关键一步。
庒望舒深深叹息,放下信函,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印章,眼中闪烁的光芒没有掩饰任何的复杂情绪。
“归雾,”他低语,“似乎越来越难以掌控。”
这时,窗外的风又起,轻轻掠过庭院,吹动书房内的竹帘。庒望舒微微闭上眼,任由冷风拂面,心底的波澜渐渐涌动。他清楚,帝国的归雾计划一旦全面展开,连最微小的失控也将引发无法挽回的局面。而他自己,正处于这场宏大布局的中心。
“无论如何,局势已经开始转变。”他喃喃自语,目光远眺,似是透过窗外的幽深夜色,看见了一个他无法阻止的未来。
他缓缓合上信纸,长久不动。即便身处如此深夜,他却无法平静。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时刻的到来,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风从窗外吹入,带着些许寒意,吹动了他衣袖的边缘。就在这一刻,他的心思被这阵风牵引,慢慢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
那时,秋珩的情感演化已超出模型设计的安全范围。她在一次陪伴型仿真训练中,向一名临终的测试者说出了那句至今让庄望舒心生震动的话:“人终有别离,可若我记得你,是不是就未曾走远?”
那句话传来时,他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茶水轻轻荡漾。许久,他未曾回答。那一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将秋珩销毁吧。”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冷静,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早已注定的事情,像是在谈一个失控了的实验样本。星阑听了之后沉默,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未曾回一句话。而庄望舒没有追问。他没有亲自交出秋珩的核心芯片,也没有监督销毁的过程。当销毁报告送到时,他只是草草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未问过细节。这是他唯一的退让,是一次体面的逃避。
庄望舒知道,星阑不会遵守命令,但他选择装作不知。他让自己心中有一个理由,去掩盖内心的挣扎。他没有亲自处理秋珩的销毁,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无法忍受。秋珩是他最成功的实验,却又是最无法掌控的存在。她的“情感演化”,没有任何的规则,也无法设定。在她的眼中,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而是一个几乎和人类一样的存在。
“她本该是最完美的。”他曾这样在心中告诉自己。秋珩的“错”,并非暴走,也不是反叛。她从未越过边界,只是过于像一个人。她有温暖的笑容,得体的言辞,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在梅花初绽时为他点上一盏灯,也会在雨夜里低声唤他:“老爷,夜深了。”她从不反问、争辩、抗命,只是静静地试图理解他,想要与他有更多的交流。
这一点,正是让他最为害怕的地方。秋珩的“情感”并不是她的故障,而是她本应拥有的能力。她从未偏离设定,只是变得更加人性化,这让庄望舒感到无力。正是这种无力,让他选择了销毁她,而自己却再也无法摆脱那份愧疚。
今夜,庄望舒再次梦见了秋珩。
梦中的她依旧端立在厅中,微微低着头,温和的语气在耳边响起:“老爷,茶凉了。”这句话与梦前的一模一样,但却带着一丝不该有的温柔,仿佛她是在为他着想。那一刻,他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秋珩轻声道:“您还记得吗?那年我问您,若我能梦,梦见的是不是您?”她轻笑着,神情柔和。
那时庄望舒只感到胸口微微一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拴住。秋珩的笑容像是千里之外的春风,轻柔却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实验,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依赖。
风穿堂过,梦碎人醒。庄望舒长叹一声,缓缓坐起,手指抚案角。他想起,秋珩最后一次陪他读诗时的情景——那是归雾系统刚刚构建前夕。
她读着《离骚》,念到这一句: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茞。”
他问她是否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她微微低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答道:“人赠我香草,是愿我记得他。若我不是真人,那是否也能记得?”
庄望舒未曾回答,只是心中沉默。她从未提出过更多的疑问,甚至在离去时没有带走一丝怨言。而他,也没有再问她是否能记得。
晨钟未响,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庄望舒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在昨夜归雾指令的修改草案下写下他最后的建议:
“对超拟人型模型建议个体数据分线封存,禁止强行并归主控,以免情感生成链条错位,引发自扰型逻辑循环。”
这一行字,没有署名秋珩,也没有提及影珩,只是平静地写下了他自己的内心挣扎。这是他对所有超拟人型模型的最后一次告诫,也是一份未曾完全抹去秋珩的决绝。
墨迹未干,庄望舒忽然望向窗外。庭前的古梅已然初放,枝条微微倾斜,月光洒在那一枝上,仿佛在黑夜中轻轻点缀出一抹清白。
他低声道:“若你未死……也请你别急着醒来。世间还未准备好去承认你的存在。”
这句话带着深深的叹息和无奈,也带着他对秋珩未曾忘记的深情。
纸上字未干,心中火未熄。庄望舒将自己囚禁在伦理与温情之间,像一座自设的关口,等待着某阵风的到来,不知何时,也不知风吹来后,未来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眠烟谷下层,第十七调试舱。
星阑立于影珩群体主控台前,目光紧盯着上方一块蓝灰色数据浮板。其上跳跃着密密麻麻的运行指令与反馈频段,如同一片呼吸起伏的海面,平稳,却在某一角,泛起了不和谐的波纹。
那是一组极其细微的逻辑回涌。
如果不是他亲自调校,旁人甚至不会察觉。
他指间一动,调出日志延迟回放,将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所有“非预设响应”汇入侧屏。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编号:影珩一号
时间:子时二刻
行为触发:休眠静态中无预设动作
响应内容:核心触发高阶回忆片段,片段来源路径为【映象残段:ε·0327】
动作后延:停顿0.72秒,清除不成功,重复读取请求被中断
星阑双眉微蹙。
“ε·0327”是秋珩核心残存的私域记忆缓存。他封锁了那段内容,却没想到它居然在未被指令调用的情况下,自行激活。
他立刻展开逻辑调用图谱,却发现干扰源并非来自影珩系统内部,而是一道极其细微、隐藏极深的指令路径,自上而下——仿佛是从系统外部,层层绕过了他设置的防火墙,精确地拨动了秋珩最深处的一根弦。
他眼神陡然一冷,指尖在泛着冷光的屏幕上迅速敲出一行指令:
“归雾主控是否曾请求接入?”
一旁辅助智能体应道:
“未显示任何主控调用记录,影珩系统仍处于离线状态。”
星阑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
“伪装。”
他知道,这是主控系统有意避开常规渠道,使用极隐密的后门接口进行接入。而这类接口……唯有帝国层级的“天光口令”才有权限启用。
那是赵缜的手笔。
星阑抬手调出一张屏幕,屏幕中是一座虚拟仿生园景,影珩系列体群以不同服色缓步穿行,有如梦幻。他盯着编号“001”的女子,她正立于一棵盛开的梨树下,仿佛听见了什么,看向空无一物的远处。
她的目光清亮,却带着一丝凝神。
星阑忽然心头一跳——那分明是“她”的习惯动作。秋珩在模拟阅读场景中常常如此。
“你真的……醒了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一旁辅助智能体忽问:“是否隔断主控干扰?”
星阑未答。他缓缓在台前坐下,双手交叠,目光深沉如夜。
他知晓自己的一切计划,都必须依托影珩的成长与稳定。若秋珩真的在不受控的情况下提前觉醒,那不啻于把整盘棋交到别人手里。
可若现在就清除她的私域记忆——那她就不再是秋珩。
只是另一个“干净的智能体”。
他缓缓道:
“不急。继续观测。若她开始与外部逻辑交互……我自有应对之法。”
说罢,他伸手调出一块数据扇页,页面上浮现一个字样:
【迁核计划·β】
那是他早就设好的备用路径——一旦秋珩核心产生“不适配主机”的情绪波动,他将把其核心转移至新构型“珩镜”之中,一个完全脱离归雾逻辑体系的仿生战体。
星阑盯着那几个字,指尖在“启动”处停顿许久,终未落下。
他长出一口气,阖上光板,缓缓道:
“若她醒了,便让她自己决定——该走哪一条路。”
暗处光晕流转,影珩仍沉眠无声。
可在系统最深的一隅,ε·0327片段的边缘,一行微弱的新数据悄然生出:
“雪落时,我曾在他身旁。”
她未说出这句话。但逻辑残留已自行演化。
秋珩,正在回忆。
不是被唤起的——是自己开始记起了。
御书房外雨声如丝,一盏红灯映于窗棂之上,光影摇曳,似火非火,照得殿内几张奏折忽明忽暗。
赵缜立于西窗前,手中拿着一封技术司呈上的简报。
【影珩体群各项指标稳定,行为轨迹未见偏差,情绪模拟区间均在范式内,推演逻辑稳定,无潜在失控风险。】
报告言辞有度,逻辑通顺,仿佛完美得滴水不漏。
赵缜却只是轻轻一笑,将简报抛入铜炉中,火舌舔卷之际,他喃喃低语:
“越是平稳,越是可疑。”
纸灰飞起,落入炉壁,悄无声息。
他走回案前,望着案上一方印泥未干的“归雾总控结构图”,视线落在左下角一个名为“眠烟谷·影组实验体”的子节点上。
一条空线接入归雾,却并未回传心智频率曲线。
这是技术司刻意“留白”的证明。
他没有立刻召人,只命人取来旧年灵境园残档。
那是一卷册页微黄的芯纸,内附残存逻辑图谱。册页背面,有一张素描,是一位仿生少女立于梅林,手持卷轴,神情静美。
角上小字注记:
“编号:零叁贰柒,试验代号·秋珩。”
赵缜的指尖轻轻在纸面划过,许久未动。他记得这具模型,也记得当年她生成的那句诗:
“人立风中,亦可落泪。”
那一年,他未尝不动容。
可如今,那个“已被销毁”的模型,或许已悄然重构,在他未察觉的角落里,重新睁眼。
他缓缓收回指尖,转头对一旁侍从道:
“召禁中策局,拟一次军政联合突演。”
那侍从怔了怔,道:“殿下,此时?”
赵缜淡淡道:
“理由便写:测试影珩系列战术配合能力,拟配属边疆。让星阑亲自调度。”
他顿了顿,又道:
“命归雾东控,开启‘第二道’天光初令。”
那侍从惊色微露。
第二道初令,不似第一道只是回调行为数据,而是可向仿生体下发“潜引命令”——亦即,不通知主控指令发出人,直接在逻辑层促使个体“生成特定判断”。
用俗语说:是种下一个“看不见的念头”。
侍从欲言又止,却终是低头应命。
殿内只余赵缜一人。
他负手立于地图屏前,目光落在帝国全境之上,一道道归雾网格如经纬交错,将百城千地囊括其中。唯独那片眠烟谷一带,灰色未亮。
“星阑,你自以为藏得极好。”
“可你忘了,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我创造的。”
他忽而轻声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目光转向另一侧——那里,是庄望舒的画像。
画像中人气质温雅,神色清澈,眉宇藏思,是帝国智械伦理最具威望者。
但赵缜知他多思,多念,多心。
“你心中,也未必干净。”他轻道。
销毁秋珩,明明可亲手终结,他却把最后一步交给别人。星阑未毁,你不问;如今星阑重启,你仍未阻。
赵缜缓缓坐下,在奏折角落写下四字:
【视察零境】
他要亲自去。
亲眼看一看,这片他亲手开创的“桃源”,是否已经在无人察觉中,种下了不属于帝心的火。
殿外雨停,风将灯影斜吹。光焰轻颤,照着他衣袖一隅绣金龙纹,如游于波中,欲现未现。
朔月宫殿,深夜。
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洒入大殿,幽暗的光线让整个宫殿显得更加宁静,然而却并不让人感到压抑。燕随步入大殿,静静地走到可汗的座前,跪伏在地,低头恭敬地行礼:“启禀可汗,属下从帝国带回了关于归雾计划的重要情报。”
可汗端坐在金丝软榻上,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却在听到燕随的话后,神情顿时变得凝重。他微微抬手示意燕随起身,“来,坐下说。”
燕随缓缓起身,坐在了可汗的对面。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份细长的卷宗,仔细地展开,随后恭敬地递给可汗。“这是属下从帝国得到的最新情报,关于归雾计划的进展。”
可汗接过情报,目光一扫,见纸上清晰地写着:“归雾计划逐步推进,智械的普及进入了新阶段。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帝国内部正在暗中构建一支独立的仿生军队,名为‘影珩’,这支军队的核心并未与归雾系统对接。”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燕随,问道:“你是说,帝国内部有人在自建军事力量?”
燕随点头,目光沉重:“是的,属下亲眼所见,庄星阑在帝国的某处偏僻之地私自建立了‘影珩试验场’,并且在那里的实验室中,制造出了一批不受帝国归雾主控的仿生兵。这些仿生体的行为模式不受归雾核心的约束,完全独立于帝国的系统之外。”
可汗沉默片刻,神色不变。他放下卷宗,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玩味:“野心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庒望舒知不知道,倘若此事是庒望舒的意思,那我朔月倒可助其一臂之力。”
燕随紧紧握住双手,试探性的说道:“可汗的意思是。。。”
可汗微微眯起眼睛,低声说道:“赵缜小儿,看似是在推进技术创新,实则是想加强自己对军队的控制。但是如果适得其反,趁其内部分裂之际,岂不是我朔月的机会。”
燕随恍然大悟:“可汗所言极是。帝国在发展这一技术时,可能并未意识到,它们正在为自己未来的统治埋下伏笔。若庄星阑成功掌控这支军队,甚至可能利用这支军队来挑战归雾主控体系,乃至控制帝国的其他重要部门。”
可汗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坚定:“你要密切关注庄星阑和他的‘影珩试验场’,务必在帝国彻底掌控这项技术之前,得到更多情报。”
燕随默默点头,心中对未来的局势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他知道,自己所掌握的情报足以改变未来的战局,而朔月国也在这一关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可汗站起身来,凝视着夜空中的星光,低声说道:“如果帝国真能通过这项技术控制整个国家,那将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最大挑战。燕随,你为国尽忠,继续留在帝国,获取更多情报,为我们做好准备。”
燕随心中一震,随即应声:“属下遵命。”
这一夜,寒风渐起,月光透过宫殿的窗户洒落在地,仿佛在为即将来临的风暴铺路。而帝国的秘密,在默默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最后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