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司是皇帝叫来的,本来奏折批阅应在乾清宫,可这些年二世帝愈发喜欢待在御书房,连召见臣子也大多于此了。
“臣宇文司,叩见陛下。”
“咳……免礼吧”
刚一开口,二世帝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陛下病了?有没有请御医看过?”
“风寒而已,不碍事。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吗?”
“臣愚钝,应是为今日臣与太傅的冲突。”
“哈哈哈……你啊,你可不愚钝,这六部之中要属你黄琮君最是精明。”
宇文司连忙跪倒。
“不过,还不够,朝堂本就是各抒己见的地方,你与太傅政见不合而已,算不得事。朕不怪你,朕反而要夸你呢。你是两朝老臣,开国功勋,在朕还是太子监国时你便替父皇掌军了。说起来,你是朕的长辈。”
“蒙先帝知遇之恩,授臣官爵,待臣如手足,皇恩浩荡,臣不敢忘,唯以一片赤胆忠心报效陛下。若有臣能做的,陛下尽管吩咐,臣定当竭力,不负信任。”
二世帝忍不住又笑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宇文司,朝钟云说:“看见了吧,这是真正的老狐狸。”
“景安元年,天丛祭天,先帝论功行赏,以瑞玉赐予六位开国功臣,分别是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其中,除了教皇那个阴渗渗的家伙,就属黄琮宇文司,心思最重。”
六枚瑞玉,象征着帝国六位砥柱力量,以苍璧君教皇为首,其余几位分别是黄琮君宇文司,现任兵部尚书;赤璋君吕伯谦,现任礼部尚书。白琥君完颜晟乃夷族将领,常年在边疆掌军。首任青圭君已于几年前去世,瑞玉圭暂由新晋的定远将军涂图持有。
玄璜君钟云则是最后一名,是百骑司的统领。说起当年的事,他口气很冲,带有不善。钟云和宇文司两人年轻时曾有过节,传言说宇文司抢走了钟云喜欢的女人,也不知道真假。
“不可对太傅不敬。”二世帝不悦地制止钟云,随后对宇文司说道:“起来吧,堂堂兵部尚书,一直跪着成何体统。”
宇文司没有理会钟云的嘲讽,只等皇帝开口。
“知道朕为什么会答应太傅,让他儿子姜卫主持春闱吗?”
“臣不知。”
“国子监选人,无非是些勋贵大族推上来的世家子弟,虽不至难堪大用,却也不合朕意,春闱,不是朕所关心的。”
“朕真正在乎的,是北疆学院。”
说着,二世帝站起身在屋内踱步,如同巨龙出巢,开阔的肩背在阳光的照耀下舒展得雄姿英发,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朕欲在全国招揽人才,不论平民还是贵族,唯才选用,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招揽到没有氏族背景的,能够真正为朕所用的人。
可惜啊,北疆学院初设,此次大考只为军武,不为理政。朕心甚急,朕空有鸿鹄志,却处处掣肘。”
“陛下伯乐之心,海纳百川,定能揽天下英才。臣已携兵部,拟定了北疆学院首次大考的形式,请陛下过目。”
宇文司像是早就知道皇帝的心思,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递给二世帝。二世帝只草草地看了一眼,就扔在了案桌上。
“黄琮君精明强干,此事交于你,朕放心。”
“臣惶恐。”
“朕听说,你那徒弟也要参加?没记错的话,该有十九岁了吧?”
宇文司眼神骤缩,再次跪倒:“陛下国事操劳,却还惦念着臣那不成器的顽徒,臣感激不尽。”
“哈哈哈——平身平身。你就这点,从不缺少对皇家的敬畏。”二世帝笑着扶起他,随后又向钟云问道:“钟统领,太子到哪了?
太子,指的是皇帝的长子,姚曜岺,今年刚刚十四岁。长公主姚兒玲,太子姚曜岺,以及二皇子姚曜玖,这是二世帝年纪最长的三个孩子,此外还有几个将将垂髻的。不过,这几位皇子均是二世帝当太子时所生,继位以后,后宫还未有动静。
称呼不一样,身份就不一样。宇文司注意到,皇帝此时用的是统领,那就是在问百骑司的钟统领,而不是护卫的钟云。
“回陛下,中京来报,殿下的座舟昨日已过浊江,进入运河,估计此时他二人已照过面了。”
“宇文司,你来说说,朕的儿子比起你徒弟如何?”
“陛下说笑了,太子乃皇家血脉,身份尊贵,不是我那没有身世的顽徒能比的。”
“是不能比,还是不敢说。”二世帝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好吧,既然你不说,那朕来说。
依朕看,太子乳臭未干,远不及你那徒弟机敏!远不及你那徒弟能干!”
“陛下,臣……”
皇帝的话重重地砸在宇文司的心头,锐利的目光如刀一般剥开他的伪装,御书房内一时间陷入窒息。
“哈哈哈——”二世帝突然笑起来,许是笑得太大声,笑到一半咳了起来。
“不必紧张,朕很看好这孩子。钟统领,给宇文尚书讲讲年轻人的英勇。”
“是。据百骑司上报,韦京于四日前独闯深穴,解救三十名被拐卖的孩童,全歼人贩,其中包括一名七品高手。”钟云面无表情地汇报着,老冤家的徒弟有如此作为,让他很不舒服。
“七品,怎么样?听着自己的徒弟有这般作为,是不是很骄傲?你跟朕说说,此事背后有没有你的意思?”
“臣所做的,都是陛下的意思。”
“哦~朕听明白了。”二世帝拍拍宇文司的背,说道,“举国上下,唯有你最懂朕的心思了。”
“北疆学院的大考,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日子就定在二十八。至于学院的各项任命,留着朕来考虑。”
“你那徒弟到了中京以后,让朕见见,朕最是欣赏这些少年英才。”
“朕乏了,你去吧,好好操办——”
宇文司躬身告退。
徒儿,你可千万莫要做傻事。
……
弘熙三年,文景二世帝敕曰: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先帝幸得苍璧、赤璋安邦定国,解地方饥馑,又得黄琮、白琥广地千里,尽平中原之乱。
朕以天之灵,定有天下,以为一家。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贤人已与先帝共平之矣,而不与朕共安利之,可乎?今天下贤者智能汇于雁山,朕心甚慰,于廿八日设北疆大考,觅伐谋之英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