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午年，辛卯月，丁亥日，正月二十六。”
“宜开市、交易、移徙、进口；忌嫁娶、行丧、安葬、伐木。”
朝着前面的文字看了很久，张万闲眼神由虚焦转为有神。
刺鼻的味道，将其思绪拉回现实。
不断摇晃的船舱，海水拍打的声音，昏暗的灯光，无处不在的屎尿恶臭、发酵的汗水，混合海水的腥味夹杂到一起。
抬头看去，整个船舱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一个个赤裸上身或穿着粗布长袍、脑袋后拖着一条油乎乎的辫子。
眼前的一切时刻提醒着他已经不在二十一世纪，而是类似于前世十九世纪中期的平行世界。
身份则是劳工船的“猪仔”。
由广东开往美利坚三藩市，船上乘客大部分都是广东、福建等地的淘金客，而他前身则不同，是从淮河附近躲长毛贼兵灾逃难至广东，然后卖身登船。
清朝……太平天国长毛贼……猪仔船……
真是狗屎一样的年代！
“张万闲，发什么呆啊？轮到我们守夜了，哈利神父说今晚有场恶战，让我们早点上去。”
旁边不知何时窜出一位三十余岁的壮年，身材瘦弱，两撇八字胡上还挂着一点食物残渣。
张万闲闻言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是献川大哥，这就来。”
说罢便跟着望楼梯方向小心翼翼挤去，尽量避免踩到人。
四五十米的空间挤了二百多人，踩到人的概率比踩到屎的概率都高。
“昨天又死了七名兄弟，血腥味吸引来的鲨鱼越来越多，听说昨天鲨鱼都飞到甲板上吃人了。”
“该死的陆扒皮还说是血腥味吸引来的鲨鱼，什么鲨鱼能会飞，很明显冲撞到了本地邪神。”
听着耳旁絮絮叨叨的声音，张万闲没有回复，原身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此地距离本次补给的港口火奴鲁鲁不过七十海里，下一站就到三藩市了。
都要愉快的去修铁路了，谁能想到连续五天被鲨鱼围困，再这样下去，他们一船猪仔都得命丧鲨鱼之口。
真是邪了门了，鲨鱼好像成精了似的，悍不畏死，能跳三四丈高，一不注意就跳到船上吃人。
船长陆老板开始组织乘客分批防守，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恐慌的情绪在船上蔓延。
与被鲨鱼吃掉相比，在美利坚修铁路多是一件美事。
好在这位老乡是个老油子，每次都能准确找到鲨鱼不易上来的地方，这才活到现在。
路过楼梯旁，张万闲忌惮的看向楼梯旁的临时茅厕，一名四十余岁的妇人捧着香炉，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船上的茅厕是承包的，里面放着两个净桶，过了茅厕里面是女人居住的地方，听说这次随船有二十名女人。
她们可比普通猪仔珍贵的多，美洲华人街那边最缺的就是国内有技术的女人以及大烟。
目光落回茅厕，船上入厕前需要向陆神婆买香，供奉厕神后方可入厕。
说是能净化晦气、邪瘟不生。
不过都是猪仔，很少有人愿意花这个钱，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下身一热，悄悄就解决了，就是不能脱衣服解决，容易被发现。
张万闲却是例外，每次都花钱解决。
在自己衣服里解决太不要脸了，呸！花点钱就是了，又花不了多少。
一个鹰洋就能进十次，大不了多修几天铁路就是。
更何况这香真的是好东西。
前段时间，似是食物和水不干净，导致他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到陆神婆那边供奉厕神后直接退烧了，很神奇。
刚开始还觉得船上没有郎中死定了，没想到供奉厕神效果那么好。
“神婆，我马上要上去守夜了，麻烦您再给请一炷香。”
说完一枚鹰洋就丢了过去，从笑眯眯的陆神婆手中接过点燃的香。
眼前再次浮现熟悉的万年历。
最上方是“黄帝万年历”五个古朴大字。
下方则黄帝纪元，再下则是今日宜、忌。
然后是五行、冲煞、值神、建除十二神、彭祖百忌、二十八星宿六个模块。
这个灰色页面唯有请香之后才会短暂出现，而且日期一直静止，无法翻页。
“这可能是最无用的金手指了，只能看不给摸，更别提起到什么作用了。”
张万闲眼中满是不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灰色文字。
谁知道今晚上去是生是死，飞天的鲨鱼太过魔幻，莫非今晚就要死在这里。
“发什么呆啊，再不去报到，还没死在鲨鱼口中，就被陆老板的船员给杀了。”
耳旁响起李献川的催促声。
赶紧快走几步进入甲板，一股夹杂着鱼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作为两世旱鸭子，海腥味虽然难受，可相比于船舱内的味道却是好太多。
可惜，现在大部分猪仔宁愿躲在船舱中。
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在船员的催促中快速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艘双层木质帆船，猪仔统一住在底层，上一层一半船舱一半甲板，这是船员、鬼佬住的地方，也提供额外食物、鸦片、赌场、放贷等服务。
四周架起八门火炮，上百名鬼佬、彪悍船员分批在四周警戒。
船头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约有三米多高，船长陆老板和哈利神父站在十字架前。
陆老板虽是老板，可猪仔船的利润哈利神父却要拿七成。
此时，两人正站在十字架前，目光犀利的看向四周。
此时接近傍晚，雾气腾腾。
浓雾似被人操控一般，环绕着猪仔船四周，就连天上都被浓雾遮挡。
“快，打开煤气探照灯。”
哈利神父厉声吼道，双手放在巨大的十字架上，大声念诵着。
“全知全能的耶神啊，
求你赐我宁静，让魔鬼不能迷惑我的心智。
求你赐我勇气，让我们有勇气拿起武器反抗旦魔和他们的追随者。”
伴随着哈利神父的吟唱，十字架散发出圣光。
圣光笼罩着猪仔船，将雾气驱逐出去，随后向四周蔓延。
直到此时，船上众人这才看清雾气中隐藏的鲨鱼。
双眼呈猩红色，巨大的头颅露出水面，贪婪的看向船上。
不知是否错觉，张万闲总感觉远处的鲨鱼上似乎有道纤瘦的人影。
像是一名女人正骑着鲨鱼四处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