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目睹了整个交战过程的杨幺,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从康麻子船队战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支官军船队的不好对付,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难对付到这种程度。
虽然己方只有两艘战船,对方在数量上占据了两倍优势。
可他的心里很清楚,己方的战败,和数量的优劣关系并不大。
就算是自己这边的人数是对方的两倍,也绝对是同样的结局。
因为,这并非简单战斗力的差别,而是战略战术方面的巨大代差。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了先前老五和他说过的话,想要消灭这伙官军,只能通过自己的人数优势,将对方困死住。
让对方失去灵活性,才有机会战胜他们。
不然的话,派再多的船队上去,也不过是送菜而已。
想明白了这些的他根本就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本能便想要离这支官军船队越远越好。
“快!快!撤退!别让他们追上我们!”
船上的战士们也是亲眼见证了刚刚的战斗过程的,他们自然知道这四艘官军战船的可怕之处,所以,一听到杨幺的命令。
自然是飞快的行动了起来,生怕动作慢了一步,会如同刚刚的两艘战船一样,被这伙官军剿灭。
其实,他们还真是多虑了。
虽然陈瀚率领的船队战术先进,战斗力很强,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四艘硬帆战船而已。
这样的战船想要在同样风向的情况下,追上他们乘坐的新式车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一切不过是他们自己吓自己而已。
而被陈瀚船队战斗力吓到的,显然不止是杨幺。
距离他们不远的官军营寨里,正在拼命厮杀的官匪双方,都被这场近在咫尺的战斗深深震撼了。
正在营寨里和水匪们拼命厮杀的张横,刚刚刺死一名想要偷袭自己的水匪,便听见不远处的湖面上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
抬头望去,一眼就见到了那艘挂着陈字大旗的官军战船,正带领着三艘水师战船将两艘水匪战船按在水上摩擦。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等确定那艘战船是他熟悉的那艘后,忍不住大声欢呼道:
“弟兄们,是陈副将过来支援我们了!
哈哈……援军来了?跟我杀啊!”
张横的话引起了周围一群官兵们的注意,特别是原来陈瀚麾下的一众水兵,听见张横的呼喊后,也在战斗间隙将目光望向了张横看着的方向。
待认清楚了那艘战船的样子后,刚刚还一脸惊慌的情绪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虽然不知道湖面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但陈瀚带领的船队出现在营寨外围的湖面,对官军将士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刚刚还士气低落的将士们瞬间振奋起精神,大声欢呼着杀向了对面明显一副不可置信表情的水匪们。
听见前方将士们发出的欢呼声,正在后方指挥着战斗的宋军统制杨辰,一脸疑惑地对着身旁的亲卫营都头焦瑞风问道:
“怎么回事?又是哪里被水匪攻破了吗?”
闻言,焦瑞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拱手道:
“大人稍等,末将这便去查探一番。”
说完,便快步退出帅帐。
等他再次回到帅帐时,脸上慌乱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欢喜。
“大人,好消息!我们的援兵来了。
外面的将士们正在欢呼呢!”
“什么?援兵这么快就到了?走,快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是哪里来的援军!”
一边往外走,焦瑞风一脸热切地道:
“禀统制大人,据末将观察,应该是陈瀚陈副将率领的荆州都巡检司的战船。”
刚刚还满脸惊喜之色的杨辰听见这话,脸上的神情一怔,连脚步都是一滞,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一眼焦瑞风道:
“你说什么?陈瀚带领的荆州都巡检司的战船?他们不是一共才四艘战船吗?
这点人,能干什么?”
“这……统制大人,我看到的援军确实只有四艘战船,而且,他们似乎已经击败了包围营寨的水匪战船。”
“什么?这不可能!”
嘴上虽然说着这不可能,但杨辰脚下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很快便来到了帅帐外,等他看清楚远处湖面上的情景后,眼中尽是疑惑之色。
“咦!这是怎么回事?那是水匪杨幺的旗舰吗?他的周围怎么没有其他匪船了?
哈哈……好样的!还真是陈瀚,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大胆,仅凭四艘战船就敢支援我们。
果是一员难得的悍将!哈哈……”
“快,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大声呼喊‘援军到了,杨幺已逃,降者免死!’的口号。
我倒要看看,这些水匪还能坚持多久。”
闻言,焦瑞风忍不住眼前一亮,连忙躬身领命道:
“是,大人!末将这便去传令!”
说完,又忍不住抬头提醒道:
“统制大人,北方两里的位置,正有一伙水匪战船,全力朝着陈副将的船队扑来,您确定我们这样喊没问题吗?”
“哼!我又没瞎,能看不到那伙水匪吗?
不管他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们先想办法扰乱正面水匪的军心再说!”
“是,末将明白了!”
说完,焦瑞风便快速地转身离开。
很快,官军里果然传来了整齐的‘援军到了,杨幺已逃,降者免死!’的口号。
一些正在拼命的水匪闻言,手上的动作纷纷停下,一脸不可思议地四处张望,码头上有大量还在冒着浓烟的沉船,阻拦了他们的视线。
让他们根本看不清湖面上的情况。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水匪所在的位置,是能看清湖面情况的,透过营寨的空隙,他们甚至亲眼见到了挂着杨字大旗的水匪旗舰,仓皇而逃的狼狈身影。
这让水匪们心下骇然,纷纷停下了进攻的节奏,不自觉地便开始缓缓后撤。
一些慌乱的水匪头目更是率先丢下了麾下的将士们,转身就朝着码头方向跑去。
这不跑还不要紧,一个人转身逃跑,就有无数人从众跟随。
很快,刚刚还气势如虹的进攻节奏直接夭折,无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水匪一脸茫然地跟着转身就跑。
随着官军们越来越整齐洪亮地大声呼喊“援军到了,杨幺已逃,降者免死!”
越来越多的水匪加入了逃跑的队伍,而慌乱是会传染的,也不知道是官军们的自由发挥,还是水匪们的自行脑补。
极短的时间内,水匪内部也是谣言四起。
“该死的,快撤!官军的援兵到了,还不快跑的话,就要被官军堵在码头上了!”
“快跑啊!杨头领都跑了!”
“什么?幺哥被官军打死了?”
“官军援军到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什么?我们被大股官军包围了?那还等什么?快跑啊!”
刚刚还攻势凶猛的水匪大军士气瞬间大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逃跑的大军。
谣言更是五花八门,有说首领杨幺被官军打败的,有说官军援军赶到,消灭了水匪船队的。
更有甚者,有人说湖面上的水匪大军已经战败,自己被官军反包围了。
就这样,刚刚还士气如虹的水匪大军,攻势瞬间崩解,不断有惊慌失措的水匪朝着码头方向仓皇撤退。
先跑回战船上的水匪们一刻也不敢拖延,根本不等自己的战友们全部登船,便匆忙想要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拼命想要爬上战船,狭窄的码头,拥挤的人群,混乱的秩序,组合成了一副兵败如山倒的仓皇画面。
很多跑在前面的水匪还没等跳上船板,就被后方拥挤的人群推进了冰冷的湖水。
更多的水匪更是慌不择路地直接跳下冰冷刺骨的洞庭湖,拼命朝着不远处的水匪战船游去。
可光滑的船舷,高大的船楼,从水里哪是那么容易爬上去的。
除了个别战船的侧舷上有绳网能用来攀爬外,大多数的战船根本就没有任何着力点。
除了极个别水匪通过战船后方的船舵,勉强爬回了战船上外。
大多数想要从水中游回船上的水匪,都是痴心妄想。
只等到众人游得精疲力尽后,就会慢慢沉进冰冷的湖水里,绝望地给辽阔的洞庭湖里增加一条无辜的生魂。
与此同时,眼见着杨幺仓皇而逃的陈瀚,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形单影只的身影。
就将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营寨码头方向,待见到码头上的一众水匪战船已经开始升帆,他就知道,营寨之围已解。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水匪大军的围攻了。
身旁的黄押司见到码头上水匪们仓皇逃窜,相互踩踏推搡,自相残杀的场面,忍不住一脸惊喜地对着陈瀚道:
“哈哈……将军大人,营寨之围已解,我们赢了!哈哈……”
闻言,陈瀚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将目光望向了北方那两支刚刚被自己用障眼法戏耍了的水匪船队方向。
“别高兴的太早了,营寨之围已解不假,但说我们赢了,却为时尚早!”
此言一出,刚刚还一脸兴奋的黄押司先是一愣,接着便顺着陈瀚的目光,看到了远处正快速向他们冲过来的那两支水匪船队。
此刻,双方的局势几乎是发生了逆转,原先处于下风的水匪船队已经占据了上风。
而且,其中还有四艘速度明显超过他们的新式车船,一旦他们被这四艘新式车船缠住,再被后方的十多艘硬帆战船包围。
他们的处境可就非常危险了。
想到这样的后果,黄押司的脸色不由大变。
“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相比于黄押司的慌乱,陈瀚却冷静得多。
早在他选择直扑杨幺旗舰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这个局面了。
这也是他刚开始提出要采用‘围魏救赵’之策的原因,虽然,他有着领先这个时代的水战战术。
但这些战术并非是无敌的,一旦他们失去了上风阵位和速度优势,就很容易陷入敌人的包围。
一旦被敌军包围,他们就必然会陷入被动,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他们船上的武器多么先进,战术多么领先,都将会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陈瀚显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
“呵呵……他们想要找我决战,我就要如他们的意吗?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哼!他追他的,我打我的!
来人啊!保持航线让我们给那些急于逃命的水匪们再加一把火!”
“是,保持航线!”
黄押司闻言,明显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去进攻那些从码头上逃出来的水匪乱军?可他们战线混乱,我们要是一头扎进他们中间的话,很可能会……”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那些人编制混乱,战心已失,想要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是非常困难的。
只要我们给他们多添两把火,他们的崩溃速度只会更加迅速。”
“那……那个水匪头目杨幺呢?我们就这样放过他吗?”
“怎么?你觉得我们的这几艘硬帆战船,还能追得上他的新式车船不成?”
“呃!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是,将军大人!”
随着陈瀚的命令下达,刚刚消灭了杨幺最后两艘护卫船的陈瀚船队,并没有选择追击单船逃跑的水匪头目杨幺。
而是将目标瞄准了刚刚冲出码头的水匪船队。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动作,彻底的激怒了正快速向他扑来的水匪头目曹钧和彭啸两人。
“直娘贼,这个该死的胆小鬼,看见我们的船队竟然转身就跑。
不行,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跑掉了,今天无论如何,必须要宰了这个该死的混蛋。
不然,我们有何颜面去见幺哥!”
身旁的一众水匪见到陈瀚他们似乎确实不敢正面迎战,也是信心大增,纷纷躁动了起来。
“没错,绝不能让他们跑掉了。”
“这些家伙就是狡猾的泥鳅,根本不敢和我们正面对决,只知道四处乱窜,等我们追上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