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看看荣国府这边,有哪个姨娘活了下来,而且还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抚养长大一儿一女。
在别人看来,她是疯疯癫癫、情商不高、市侩且没有头脑的赵姨娘。
但她永远都是你伟大的母亲。
你今天能大言不惭、慷慨激昂的给我讲什么正道沧桑、又是什么有傲骨,正气凛然的新鲜道理。
恰恰是你母亲磨灭自尊、自毁形象,忍辱负重,用她那破破烂烂的一生,替你姐弟缝缝补补的长大。”
“你母亲活的这么沉重,这么苦难,你没看到?
她忍辱负重,受尽白眼,却心甘情愿,为了谁?
活的光明坦荡说的多么轻巧。”
“你能过得如此自在坦荡,不是因为你多优秀,恰恰是因为你有一个疯疯癫癫、市侩庸俗、没有礼仪的伟大母亲。”
“你该感激的,不是努力绽放的你自己,而是把自己化作污浊的肥料,滋养浇灌你长大的苦难母亲。
你说坦荡,你对母亲坦荡了吗?
你说堂堂正正,你对母亲堂堂正正了吗?
你说让贾府荣耀,你让你母亲荣耀了吗?”
“你母亲何止是含辛茹苦,简直是揉碎了自己才让你过的云淡风轻。
你不知努力减轻她的重担,却天天在这虚头巴脑的念叨不是男儿身你会如何。
你告诉我,你现在做了什么?”
被贾珅一连串质问砸了过来,探春有些发懵,明明是自己过来拷问贾珅的,怎么被他说了一通以后。
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人,浑身都是缺陷和毛病,甚至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坦荡、自信好像都不存在。
难道真的是母亲挡住了黑暗,自己才能拥抱阳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贾珅喝了一口水,看着发愣的探春冷哼一声,接着当头棒喝。
“你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在母亲伤口撒盐,是为不孝!”
“你享尽了荣府长辈的欢心,过的滋润绚烂,却对你那陷入泥沼的弟弟不闻不问,甚至厌弃远离冷眼相看,是为不悌!”
“整天摇唇鼓舌好高骛远,却从没见安稳踏实做一点实在的事情,是为不明!”
“自己过的绚烂舒适,上不愿施展仁义对母亲、弟弟,下不能用仁义之心对待丫鬟嬷嬷,是为不仁!”
“对兄弟有督促之责,你却不闻不问。
对长辈犯错不敢过问,对下人犯错重拳出击,是为不义!”
“如你这般不孝、不悌、不明、不仁、不义之人,更该常思己过,多做一点切实有意义的事情,比你整天夸夸其谈、摇唇鼓舌要好的多。
你不但不汗颜愧疚,反而过来指责我。
你也好意思说坦荡,既然选择荣华富贵安逸度日,过着这样罪恶羞耻的生活,就不要指责我了。
再说,我凭的是自己的能力,赚的是干干净净的前程。
你呢?你做了什么?”
贾珅每句话都如刀子一般,在探春心上狠狠切割,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心中混沌焦灼如群蚁撕咬,珅哥儿这话虽然粗糙,但让探春心里还是有极大的震撼。
她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尽管气得心里发苦,但为了贾家的事情,探春可以不在意他的无礼,当下深吸一口气,压制心中的怒火。
“珅哥儿,我可以原谅你的暴躁和胡搅蛮缠,毕竟你是贾家的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你别任性胡作非为了,你在锦衣卫陷的越深,将来只怕让贾家因为你而被勋贵嫉恨。
你原来如果只是在街道房做一个小小的校尉,那影响微乎其微。
可如今你短短时间便跃升成了小旗,要是再往上爬,贾府必然要因为你受到反噬。
你要是不从锦衣卫出来,到时别怪我在长辈面前不替你遮掩,不给你机会,我会禀告族人,打开祠堂把你开除出族谱。
你只要现在退出,我去给你求情。”
“替我求情?”贾珅都快气笑了,刚才自己说了半天当头棒喝,不惜得罪王夫人就是为了把这家伙给唤醒,原来都是对牛弹琴。
她还在执迷不悟,这么固执,看来自己说的还不够狠。
当下冷笑一声,再接着骂醒她。
“还开除族谱?你是不是过于高估自己在贾府的地位了。
连贾珍都不敢随便说开除子弟出族谱,你哪来的自信膨胀成这个样子。
清醒一点吧。你的荣耀不是你争取来的,是你母亲换来的。
你的价值就是成为一把刀,捅的你母亲伤痕累累,伤的她体无完肤,然后换取贾府某人的垂怜和器重。
这才是你受宠的原因!
可你竟然天真的以为,在她面前受器重!
你是真聪明,还是为了荣华富贵生活安逸假装无视真相。”
探春愣愣的看着贾珅,心里气苦到极点,却有些撕裂的伤痛,不知是悲愤之下气的,还是被撕裂了血淋淋的伤口,看到那模糊的真实。
她颤抖着嘴唇脸色发白,心中气愤憋屈的都快爆炸。
向来坚强的她,此时眼里噙满泪水,仰着头不让泪水落下,不愿把凄凉的身影留给别人笑话。
恨恨的一转身径直离开。
宝钗向来聪明灵秀,为人精明干练,成熟又大气,面对两人争吵还能勉强解决。
可珅哥儿说话的信息过于炸裂,哪怕是宝钗都震惊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恍惚间觉得珅哥儿说的有些道理,正在分析琢磨、努力吃瓜的时候,见探春忍悲含怨、满脸悲苦的离开。
这才想到她是接受不了这些信息的,毕竟,探春要是接受了,那就等于她这些年都是敲骨吸髓赵姨娘而获得的荣耀和体面。
这让向来自尊自强又骄傲的探春如何受得了!
她也有些嗔怪,这珅哥儿向来温润如玉,今天的话实在有些过了,看着他幽幽说道:
“珅哥儿,探春毕竟还是女孩,长在深宅大院,不知人生疾苦,更不懂苦难的沉重,你这样突然残忍的揭开这些,实在有些过了。
她虽然比别的女孩坚强一些,也自尊要强一些,可根本承受不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