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距离那群德国移民闹事已经过了十天,陆羽拿起那天捡到的传单向老板娘辞行。
“不能再待两天吗?”
“那我就要不停的再待两天了。”
让陆羽没想到的是艾琳少见的露出柔弱的一面。
她倒在陆羽怀里双手环抱住他,身上常年浸着威士忌和薄荷油的味道,此刻却混了一丝咸涩——陆羽感觉到锁骨处的呼吸。
“就两天,陆羽。”她声音闷在他胸口,像是哀求,又像是命令。
陆羽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虚虚搭上她肩头。布鲁斯在桌下发出一声呜咽,爪子焦躁地刮擦地板。
“哦,威廉,告诉你个……”
他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借机松口气的陆羽问道,“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要去亥比亚了是吗?最近镇上来了一群移民也是去亥比亚拓荒的。
他们愿意出钱找一批保镖,每个人200块。”
“200?这么多?”
“镇上有几个毛头小子加入了,我想请你顺便照看一下他们。”
路易斯掏出一笔钱,
“大头归你。”
陆羽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
腰间的双臂猛然缩紧,陆羽接过钞票:“我得先看一眼情况。”
移民营地的沙地上横七竖八堆着褪成灰褐色的帆布帐篷,老旧的木箱里散出几把锄头和断了柄的斧头。
几辆牛车歪倒在营地边缘,车辕上还挂着半截麻绳。
烈日把牛粪晒出刺鼻的酸腐味,混着木箱的霉味直往陆羽鼻子里钻。
“布鲁斯,你在这闻到火药味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
到这里,陆羽内心已经对这群移民完全不抱希望了,但碍于路易斯的面子他还是走了进去。
走进屋子,一群人老实地坐着,比起之前那群德国佬算是给陆羽留了个好印象。
“找个能做决定的来。”
一个大胡子站了出来:“我,我叫马特是这里的翻译和向导。”
“你们只带了牛来是吗?外面那堆破烂是你们打算带到亥比亚的家当。”
马特点点头。
“你们没带枪?什么理由?是上帝不让吗?”
“是法律不允许。”
“good boy,太棒了!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陆羽转头朝向路易斯:“钱你收回去吧,我带不了这种菜鸟。”
路易斯也有些尴尬,他完全没想到这群人能离谱到这种地步。
“给你们两个忠告:第一,来到西部最不重要的就是法律;
第二,如果你们买不起到希伯特斯的火车票,那最好就在这里安家。”
“这里的土地又干又热,而且我们不熟悉。”
“那就从哪来回哪去。”
陆羽转身之际,马特抓住他的手:
“先生,这里的警长说你是最厉害的人,帮帮我们吧。”
陆羽扒开他的手:“我帮不了你们,你们就像刚出生的孩子。”
马特还想争取一下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这时插了进来:
“我看他根本就是想趁机敲诈勒索,来之前教会就提醒我们小心这种人。”
陆羽看了那人一眼:“你先能完全做决定我们再聊吧。”
离开移民营地回到酒馆,艾琳就在门口等他。
“谈好了吗?”
“嗯,过两天走。”
布鲁斯翻了个白眼:“这下真要不停的再待两天了。”
“就两天,布鲁斯。”陆羽摸摸它的头。
两天转瞬即逝,艾琳替陆羽系紧枪套时,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力度有些烫人。
从圣巴萨往亥比亚出发,一天行程下来陆羽发现路上多了不少马匪的痕迹。
“布鲁斯你说是这群移民发的财多,还是马匪发的财多。”
“反正没有政府多,有太多一无所知的傻瓜来这里妄想发财了。”
闲聊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和尖叫打断,等到陆羽和布鲁斯赶到时马匪已经离去。
剩下的是一地的尸体和狼藉,陆羽仔细一看,是两天前的那群人。
他们还是坚持带着牛群,而且从地上的尸体来看他们甚至没有请镖客,乱七八糟的行李说不好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向导马特这时候发现了陆羽他俩,他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陆羽面前。
“先生,先生!”他拽住缰绳,“我代表所有人为之前的话向你道歉,请你帮帮我们。”
“你们没请镖客吗?”
“请了,但是没有用,我们走到前面遇到了马匪,他们让我们先逃。”
陆羽有些诧异,能遇到这么有良心的镖客也算这群人傻人有傻福。
但这不影响这群人根本走不到亥比亚的事实,他再次拒绝道:“你们这队伍,我带不了。”
马特抓着缰绳不松手,一个劲的哀求。
陆羽被他搞烦了,拔枪开火,子弹从马特耳边飞过:“谁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好好先生的。”
不曾想陆羽这一动作不仅没吓到马特,反而因为动作过快让他更激动了:
“上帝让我们再次重逢,先生。只有你能带领我们走到亥比亚。”
自打陆羽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这么无奈过,他不是完全舍弃道德底线的亡命徒,真让他给马特来一枪他做不到。
“我们可以改,先生。”马特还在坚持,“只要能带我们到亥比亚。”
“他们能活到亥比亚的概率不到三成。“布鲁斯说话了,“但活下来的人,会记得是谁带他们穿越地狱。“
陆羽瞥见少女蜷缩在牛车旁,颤抖的手指正将破碎的圣像拼回原形,像在拼凑某个荒诞的信仰。
布鲁斯在陆羽心中占有不小的份量,他当即对马特说:
“回去把你们的牛全换成马,破烂该扔的都扔掉。”
马特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终于是松开了缰绳跑回去通知他的队伍。
一行人又掉转方向返回圣巴萨,一阵裹着沙粒的燥热狂风突然掠过荒野。
布鲁斯猛地停下脚步,耳朵竖成尖刀,喉咙里滚出断续的低吼。
远处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闷雷碾过地底。他掌心贴上地面,沙粒在手心下簌簌跳动。
“……马队。”陆羽翻身上马,鞭子抽向空气的爆响惊得移民们浑身一颤,“找掩体!快!”
一支羽箭突然撕裂空气,钉进领头牛的脖颈。受惊的牛群扬起漫天沙尘,移民们尖叫着挤作一团。
十五岁的女孩被挤倒在地上,装圣像的木盒摔裂在地。她伸手去捡,却摸到一滩温热的黏液——拉车的母牛眼球爆裂,血混着脑浆溅在圣像脸上。
“主啊……主啊!”她蜷缩在石头后,德语祷词碎成呜咽。
远处的马匪在独眼的指挥下四散开来,想要形成包围圈。
“砰!”枪声惊起岩缝里的蜥蜴。
陆羽的子弹穿透独眼马匪的右肩,血雾炸开的瞬间,布鲁斯狼跃而起,獠牙咬住对方手腕。
弯刀落地“锵啷”一声,独眼惨叫着被拖下马背。
陆羽踩住马匪抽搐的胸口,枪管抵上他完好的左眼:“让你的杂碎们滚。”
回应他的是远处一声冷笑——金发马匪单手提起女孩的后领,匕首在她颈侧划出血线:“把枪扔了,不然这丫头现在就见上帝。”
“呵。”陆羽也同样以冷笑回应他。
硝烟散尽时,女孩的圣像躺在血泊里,木刻的圣母面容被马蹄踏裂,碎片扎进一具尸体的掌心。
那是个白发移民,至死还攥着《圣经》——子弹打穿了“不可杀人”的诫命,纸页吸饱血浆,沉甸甸地卷了边。
陆羽踢开空弹壳,踩过浸血的《宅地法》传单。十美元换来的美梦,如今一文不值。
重新回到圣巴萨,陆羽向马特交代该注意的事项。
“我们明天出发吗?”
连续遇到三次马匪还这么急着送死,陆羽实在没法理解这群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如果你明天能准备好。”他扔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圣巴萨的上空呈现一片粉红色,艾琳正坐在窗前翻看账目,夕阳余晖斜斜切进屋内,照得浮尘像金粉一样飘在艾琳的银发上。
陆羽悄悄来到她背后一步的距离时被她警觉回头。
面对她不解的眼神,陆羽笑了笑:
“计划有变,再待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