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回去的路上,陈志飞和吴秀兰并肩而行。
夜风微凉,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志飞害怕吴秀兰误会自己和林思慧之间的关系,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若是主动开口吧,总觉的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所以踌躇之间,他脚步走的很慢,直到吴秀兰超过他好大一截,他都没有发现。
【志飞哥!你怎么走的这么慢?是脚受伤了吗?】吴秀兰用手语比划着。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陈志飞,下意识地就说出了他认为自己这辈子说的最烂的一句情话。
“秀兰,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些路你和某人一起走,就长得离谱,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让人舍不得迈开脚步。”
从前面转过头的吴秀兰明显一愣,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得人心里慌慌。
“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些太肉麻了……”陈志飞挠了挠头。
【志飞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陈志飞咬了下嘴唇,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道:“秀兰,其实跟林思慧什么事儿都没有。她送我香皂,完全是因为我们俩是老乡。让她坐我旁边,也是因为王大勇弄得太尴尬了,我不想让她难堪。”
吴秀兰摇了摇头:【志飞哥,你不用解释的。我相信你。】
“你……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我知道,志飞哥你是不会骗我的。】
陈志飞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堵着的石头终于算是落了地了。他没想到,吴秀兰会如此信任他,甚至没有一丝怀疑。
【你刚才说的那些路啊,人啊的,是城里的人爱说,爱听的吗?】
“那也不是,别人应该没听过,那是我‘老家’之前比较流行的一种疼痛文风。”
吴秀兰眨了眨眼睛,显然更听不懂陈志飞说的话了。
【志飞哥,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
“家乡……”陈志飞想着自己上一世所生活的后世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那些画面仿佛离他很远,却又近在眼前。
“我的家乡啊……”陈志飞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和感慨,“那里有很多高楼,有很多车,晚上到处都是亮闪闪的灯。怎么说呢,华灯初上,纸醉金迷吧。”
【那人们生活的一定都很好吧?】
“也不一定,大多数像我一样的人生活得也很忙碌。不过和这里不一样,这里人忙是为了理想。我们那里人们如牛马一样的工作,是为了钱。”
【为了钱?一个人要那么多的钱干嘛?】
“有了钱才能没有烦恼,才能生活的舒坦快乐啊。就比如说结婚,我那里的男人,要是没钱没房,哪有女的愿意嫁给你。”
【难道没有钱,就不能结婚?没有钱,就没有快乐了吗?跟志飞哥在一起,哪怕没有钱,没有房子,我也觉得快乐。】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刚刚才放松下来的陈志飞突然又浑身紧绷,就好似被什么东西迎头痛击了一般。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不一样……”
【不一样?】
吴秀兰上下打量着自己,【我有哪里不一样……】
“不是说你的长相,就是……就是……我也说不出来。”
换到吴秀兰沉默了……
【志飞哥,那你的家乡那么好,你会选择回去吗?】
终于还是回到了最为尖锐的问题上,陈志飞算是明白为什么吴秀兰并不担心林思慧,因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知青返城政策,才是最大的阻隔。
但其实吴秀兰也误会了,自己所描述的“家乡”,并不是他下乡之前的南苏城,而是后世。
后世这个“家乡”,哪怕自己想回去,也是回不去了。
可是南苏城,其实只要他陈志飞愿意,不论是高考还是病退,哪怕是给家里写封信,让父母提前退休自己去顶岗,他也有的是办法回去。
但如此一来,他就必须要和吴秀兰说再见了……
难不成真要这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村花,跟着自己一样去考大学?
4%的录取率啊!
如果吴秀兰都能够考上,那要么高考就是个笑话,要么就是天方夜谭!
还没等陈志飞这边想好该如何回答吴秀兰的时候,这位从未出过和平乡,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一次的“哑巴”村花,突然磕磕巴巴的开口说道:
“志飞哥……要……要是有一辆,不要车票的……火车……那……那就好了……我……我也想,也想!去山的外面看看!看看……你说的世界。”
吴秀兰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顿,可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是一颗颗长长的道钉,深深的扎在陈志飞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多想说,多想说一句,“秀兰!我带你走!”
可这六个字的背后,却藏着无数的现实与无奈。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
也许是看出了陈志飞的犹豫,也许吴秀兰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换做其他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另一半留下。
可是吴秀兰她不会。
如果说那一晚,陈志飞就是撕破黑夜,照进她灰暗人生的光。
让陈志飞留下,那就是将他一同拉进黑暗的泥潭。
吴秀兰是爱着他的,所以她不会这么做。
【志飞哥,我家到了。】
是啊!
有些路你和某人一起走,就长得离谱,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让人舍不得迈开脚步。
陈志飞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从公社到吴秀兰的家的路竟然是这般的短。
一个月前,雪地里的拥吻,吴秀兰轻盈的像只蝴蝶。
如今,这只蝴蝶又要回到幽暗的巢穴,可陈志飞却不敢伸手阻拦。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黄月亮亮的吓人。
陈志飞有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只是轻声的哼唱着: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