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萤火虫满天飞,这个恐怕是夜晚唯一的一缕光亮了。
夜晚是最宁静的,也是身心舒畅的时刻,所有的人进入梦乡,没有白日的争斗,最和谐的时刻,恐怕只有这夜晚了。
可是若黑暗笼罩,那此后会有无尽的夜晚,后果不堪设想。
黑夜并不是永远黑夜,终将会有光明升起的那一天。
秋洛煊睁开睡眼,却伸手不见五指,他将发丝绕在耳后:“我……我这是死了吗?”
秋洛煊靠树站起,抬臂折断柳条:“其实地狱也没什么不好,据说行善之人会升天,而我双手沾满鲜血之人只能入地。”
“你放心你没有死,你还没那么容易死。其实你本性并不坏,为何却一而再三坏事做绝,让旁人误以为你是大恶之人呢?”
秋洛煊看望迎面走来那人,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笑容,但那丝笑容却转瞬即逝。
秋洛煊长叹一声,伸出手将月亮抓住,而后却缓缓松开手:“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便无法挽回,谁年少之时不曾犯错,但错了终究是错了,但会错的一塌糊涂,即便抓住又能抓住到何时,每个人命运不同罢了。”
景辞握住秋洛煊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要事情没有到不可逆转的地步,一切都可挽回。”
秋洛煊甩开景辞的手,摆弄着手中柳枝:“每个人命运不同,选择的道路也就不同,一旦踏出,便没有再挽回的地步。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行为所付出代价,或许你视人命如草芥,但难保有一日你也会被人所杀,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哪有那么容易,江湖如此,莫不要说朝野之上了。”
“这一次陆泽想要置我于死地,让我真正明白了,人无论身处江湖还是朝野,都要防着背后的剑。他真是狠狠地给我上了一课,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恐怕我这条性命,早已成了他的刀下鬼。”
景辞将石子弹出,将一片细微树叶传透,穿透却不伤根本,可见武功造诣非凡。
“你是想说,任何事,任何密谋,都会如这片树叶一样,终会穿透。”
树叶飘落肩头,秋洛煊轻轻吹落,月光照射在身上,他眼光似乎清澈了许多:“我曾经对师兄不满,为什么师父如此器重他,为什么我最爱的师妹会选择他而不是选择我,所以我这么多年做了很多错事,也做了很多不为人的事,即便将我千刀万剐,那些逝去的人,也终究是逝去,无法弥补了。可当年师门之变,让我们师兄妹三人走散,我曾经不理解师兄为何那么错,但如今我明白师兄的苦衷,任何事,先以师门为先。我真的错的很彻底。”
“那最后师门保住了吗?”
秋洛煊泪水在眼中打滚,摇了摇头:“没有,但我们三人发过誓,若查到是何人所为,定让他血债血偿。”
“多年之前变故,不仅让我们师兄弟二人,产生嫌隙,那场变故让他们失去了最爱他们师父,而我那师妹大概也不在人世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已为师,便有责护徒,即便身死,也问心无愧。他一定会化作天空的星星默默守护着你们。”
景辞摘下树叶,声乐悠扬,那宛转声乐,回荡在树林中,久久不散……
天色朦胧,秋洛煊抱拳:“好久身心如此舒畅了,谢谢你。不过今日的搭救之恩,日后若有需要,我秋某万死不辞!还有希望你转告我师兄,世上没有回头路,既已选择,即便是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他递给景辞一封信:“事关重大,小心行事。”
秋洛煊身影一闪,只见衣衫刮过树枝,再寻身影,已然了无踪迹。
慕北湮睁开双眼,余光落于数脚,却然乎大惊:“秋洛煊,怎么不见了,阿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景辞望着手中的信:“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不便说罢了。”
众人闻声忽醒,恍然站起,在原地徘徊,只见此地除他们几人,哪里还有秋洛煊的踪影……
阿辞脚下一扬,烟尘飘荡,枝叶连片,迷人视线。
“这儿的人哪里去了,昨晚我并未听到任何风吹草动,难道是……”
景辞道:“快走吧,我们已在这里耽搁很久了,还是前去衙门断案究竟吧。”
话落后,景辞绕过众人,径直向前走去。
阿原转身望向冰凉的背影,背影却转瞬即逝,但树林之中,路未免陡峭,但他摇摇晃晃走下……
景辞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就好像不曾相识一般,曾经无微不至,都在那日冷锋话语中,都往如云烟,与之消散。
他真的是曾经那个他吗?为何我总有股莫名的疏离感与陌生感,或许一切黎明之中自有答案,待有一天定会烟消云散,所有的一切都将会解开。
阿原眼中疑惑袭如云朦:“北湮,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景辞了,我不知道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即便我与他再无可能,可他……也不是我曾经一起相伴二十年的景辞了……”
“阿原,相伴二十年,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啊,万事自有定数,缘分若到,任谁也分不开,若无缘,终究只是过客。”
景辞在长廊里徘徊,取出信封,脸色愈发冰冷,如冰天覆盖,寸草不生。
“余年前,错杀一人,悔恨在此,日日困扰,一袭青衣,本该逍遥一世,怎奈年少无知,酿成大错。”
景辞将信揉成纸团:“他究竟是指谁呢?”
谢岩一旁走过,只见景辞一脸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阿辞?”
景辞将纸团扔在他手中,他展开一观,随后将信已撕裂,纸片已飘荡在空中。
谢岩道:“那封信是秋洛煊给的。可是阿辞你想过没有,我们前往树林是救他,可他当时若是没有我们救他,便已死,可任谁在将死之时,还留着一封信,信中之语,还如此迷惘,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圈套吗?”
“圈套?我看未必是圈套吧!”
谢岩闻声而望:“北湮,这为何不是圈套?”
慕北湮手中提着一壶桃花酒:“你们且先别急,容听我细细道来,首先,你们不觉得他这样是指一个人,而且是位多次与我们交手之人,而且在林中将信交于阿辞,这就更怪了。”
“怪?怎么怪,我倒是觉得北湮你很怪啊。”
“夜晚之时,与信交于,那便是“林信”可这莫不是,再入此地,与之相见?”
可他们也不曾知晓,事情表面虽无头绪,但实则环环相扣,而林信之言,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
三人携手再次进树林,却发现大有不同,树木上,全部刻满了“信”像是对方已经知道他们要来此地。
三人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所木屋,走进映入眼帘,却是日思夜想之辈。
陆泽甩了甩袖:“各位终于来了,可让我久等了。”
“是你叫我们前来的?”
“是我,你们能来到这里便已猜出‘林信’二字其中含义了。”
景辞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林信二字,一棵树木难成林,但一群树木可就未必,但我们来到此处,看见树木刻有信字,而林字,分开便是木字,随后猜想这树林中一定有一所木屋。”
“你们还不算太笨。”
景辞眼光冰冷,像是浮上了一层冰霜:“想必你引我们来到此地定是有要事。”
陆泽道:“你很聪明,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定会叫你们有来无回。”
陆泽一脚将身旁椅子踢出,一剑劈成两半,纵于墙壁上,动荡天地,犹如将天下撕裂。
二人纵出木屋外,数道剑影划过,树叶纷纷震落,飞沙走石,树木倒地,一片惨状之象。
发丝飘动,陆泽一剑落地,剑声过后,一剑插入土壤,拔剑之时,眼前却发出一股寒凉之意。
长剑上缓缓流下鲜红的血液,陆泽冷笑:“景辞,我原以为你有多么厉害,不曾想原来是我高估了你。”
虽然此时看似危急,但却双方其实各自早已心知肚明,此一战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死,并不可怕,但人们往往便言不畏生死,但真若到生死抉择的时候,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景辞身影闪过,将迎剑抵抗之际,却被剑划伤手腕,一脚踹向胸口,砸于树桩之上。
景辞将剑抵在他的脖颈之上:“现在只有我手轻轻用力,你这条命便已陨矣。”
陆泽两行泪水流下:“原来终究还是错了。”
景辞道:“那杏花楼的柳姑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为何杀她?”
“当时因知道她不该知道的事,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所以……你便杀了她?”
“有些事,即便是错了,但会依然走下去,当年若不是主上救我一命,否则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景辞缓缓松开剑,他从袖中掏出荷包,轻轻抚摸:“我这么多年来,我就是为了找寻当年杀害我妹妹的凶手,或许我永远找不到了,那天柳姑娘似乎是当年知情人,可询问之际,她誓死不说,我急怒之下,将她杀死,自从那天,我一直活在愧疚当中,一直埋怨自己。”
慕北湮挑眉说道:“难道你说是多年之前,曾一度辉煌陆氏,但后来不知何人,灭了陆氏。后来有人说陆氏无人生还,也有说,陆氏有人逃了出来,自此隐信埋名,再无陆氏。”
“的确,这些传言,所言非虚,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那么重要吗?如今不过是场笑话罢了,我愧对陆氏一族,希望你们若有机会,帮我报仇雪恨,在下感激不尽。”
剑光照映在陆泽脸庞上,:“其实有些事,是躲不掉的,欠下的债,欠的人命,迟早是来还的,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所欠下的债所偿还。”
一剑刺在心窝上,血液如泉涌,染红了衣衫,染红了大地,染红了世间。
他的一世就是一场笑话,先是家族被灭,后隐信埋名,只道是青衣男子,但是‘陆泽’再无此人,陆氏已成云烟。
那些昔日误杀,就像噩梦一样日夜困扰着他,如今身死,未尝不是一件解脱。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所弥补,如今这般,也能释怀了。
现如今,一切化作云烟,而那些事会埋藏在地底下,但只是时机未到,若有一日,定会翻起。
一切都该停止了,一切都该宁落。
景辞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天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