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天师府。
身手矫健的小道士,一路狂奔。
“掌......掌门,不好......不好了。”小道士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的说道。
“何事如此慌张?”手捧古籍,聚精会神的张玄之,一脸不解的看着小道士问道。
“请掌门过目。”说罢,一张折叠的薄纸双手奉上。
近几日以来,张玄之废寝忘食,翻阅各类古籍,探寻阵法奥妙,力求发挥阵法最大的威力。
正是心无旁骛之时,本来并不打算,为些许杂事,扰乱心神。
但见门下弟子,语气恳切,神情严肃,还是放下古籍,浏览了起来。
“什么?裴旻屠戮了石家一门?”虽然震惊,但语气依旧平和,不似寻常人那般反应激烈。
“此事颇为蹊跷。”张玄之沉思了片刻,自语道。
“大敌当前,此事暂且搁在一边,待退却九菊一派后,再做计较。此事,暂且保密,绝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是,弟子明白。”
小道士应声而退,张玄之目光深邃。
眼前的公文,让这位沉稳睿智的老道长,也不免心生疑惑。
一纸文书,惹得江湖沸沸扬扬。
裴旻这一路行来,受到多少名门正派,江湖败类的围攻。
这些个人,卑鄙下作的手段使了个遍。任你什么明枪暗箭,也没能让剑皇低眉半分。
快马加鞭之下,两日一夜,便已赶到扬州边境。
入夜时分,人倦马乏,便在这江边小路中生了堆篝火。摸出两块“阁老饼”,就着壶中的凉水,对付了一顿。
明月做灯,江水伴奏,一人一剑,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跟了一路了,出来吧。”咽下最后一口饼,裴旻目不斜视的说道。
话音未落,黑夜中,闪出一个人影。
“我这快马加鞭,一路疾驰,你居然能跟的上来?”此人的突然出现,裴旻非但没有半点意外,反而颇为惊奇。
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此人并不陌生。
“我绝不会放弃的。”黑影不由分说,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拼了命的向裴旻刺来。
剑皇面前,这点程度的攻击,简直如同玩笑一般。
裴旻神色自若,连瞥都没瞥一眼。
那柄短剑,直刺到他身旁三寸有余,瞬间便被他的护体剑云,震为两截。
眼见短剑断做两截,那黑影不由分说。又从摸出一柄匕首,以迅捷的动作急攻而来。
趁势偷袭,这等为人不齿的手段,若是换做平常,只怕早就已经剑下做鬼。
而然今日,向来杀伐果断的裴旻,只是轻轻的震飞了他的匕首,对其身体,秋毫无犯。
单从此人的两次攻击来看,其有点武功傍身,但也就仅限于有点而已了。
“何苦呢?”裴旻轻叹了一口气,惋惜的说道。
“某受石家大恩,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替主家报仇雪耻。”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全然不似装腔作势。
“已经是第三次了,我若是想动手,此刻,你已经是死人了。”裴旻不紧不慢的语气,阐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丈夫立世,有死而已,何惧之有?”这大义凛然的语气,倒是颇让人感到意外。
“蠢货!”一直以来和颜悦色的裴旻,第一次动了怒。
“以你现在的武功,想杀我,根本是痴人说梦。若要找我寻仇,你得先活下来。”语气虽重,言语之间,却是满满的规劝之意。
“废话少说,今日落入你手,我就没想过活着回去。”那略带稚嫩的脸庞上,满满的视死如归。
“死?哼,我不同意,谁也不能决定你的生死,就算你自己也不行。”这等霸气,天下只怕只此一人而已。
“欺人太甚。”那黑影,冲上前来,还要争强。
此人年纪轻轻,却重情重义,敢爱敢恨,敢作敢为。这等率真的性格,裴旻极为欣赏,若非如此怎会容他,一再放肆。
话虽如此,但这般无止境的纠缠,总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只见裴旻手腕一抖,点住他的穴道,只在一个瞬间,便让他动弹不得。
“你......你想怎么样。”此刻他那青涩的脸庞上,终是露出了久违的惊恐之色。
“听好了,有朝一日你武艺大有进步之时,便来找我报仇。扬州城里,随时恭候。”话虽冷,语气之中,却是难掩对他的欣赏。
“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这一路上的宵小之辈,已被我尽数清理,你可以安心的候上半个时辰。”裴旻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说道。
半个时辰后,穴道自行解开。那稚气未脱的黑影,望着黑洞洞的远方,呆呆的拾起,面前的两锭银子,不明所以的转身离去。
谁也想象不到,这一转身,江湖剑道,又多了一位大宗师。
羊肠小道上,裴旻悠闲的躺在马背上。回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自言自语的说道:“也许那家伙说的对,用剑之道,当诚于人。”
道常在,不过心境而已。
奈何,人道渺渺,剑道茫茫。所求者,难解其惑,难明其心。终是桎梏难破,道心难清。
江水悠悠,处众人之所恶,几于道也。
裴旻于这江水之畔,忽有所悟,道心已明也。
龙虎山,见道明心。
武当山,见花问道。
你看那山间小路,崎岖难行,每一步,都是万般艰难。
路虽艰,行之将至。
袁冠躬身前行,纵使步步维艰,仍是一往无前。
他为何如此坚决?此事还得从几日前说起。
那时节,袁冠为雅喀毒箭所伤,居府静养。
所幸,御药坊内奇药无数,将他体内奇毒,一一化解。
剧毒虽祛除,阁老却是久久的不能心安。着人采购大量滋补食材,一日三餐,悉心照料。
一时间,袁冠也是“叫苦不迭”。
虽然生在权贵之家,袁冠却无半点娇贵之气。从小到大,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从不麻烦旁人。衣食住行,也是极为平常。
如今,陡然之间,山珍海味,雪蛤鹿茸,着实让他有些无福消受。
可为了让父亲安心,也只能是极力的配合着。
这天正午,吃罢了午饭,百无聊奈。忽见随身伺候的老龚叔,送来书信一封。
“袁师兄收”四个字,字迹工整,笔锋有力。想来书写之人,手腕之力,非比寻常。
所用之墨,袁冠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武当一派,独有的松墨,能用此墨者,必是武当门人。
此刻,武当来信,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萦绕心头。
有道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一页信纸徐徐展开,袁冠的双眼,也在同一时间,不自觉的瞪得溜圆。
这般神情,不用多问,定是心中的预感应验了。
这一刻开始,袁冠整日里是坐卧不宁,收拾行装便要赶回武当。
后续之事,正如前文所表。
阁老令一众侍从,昼夜伺候,绝不让袁冠离开府门半步。
可那袁子全,何许人也。
一念即出,万山难阻。
趁着月色,施展梯云纵,越过院墙,歇马不歇人,一路疾驰,往那武当赶去。
为免父亲责怪侍从,特留书信一封。言明乃是自己越墙而走,与他人无涉。待武当事了,再回父亲面前请罪。
见此书信,阁老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数日的疾驰,袁冠终是在昨天夜半时分,赶回了武当。
次日清晨,东方微白,便踏上了前往金顶的隐蔽小路。
世人皆知,武当金顶,乃门派圣境所在。除历任掌门外,只有大缘之人,方可涉足。
坊间亦有流传,欲上金顶,需先请天下第一龙头香,再攀南岩殿外万仞绝壁。
过这两关,方可上达天听,登入武当绝顶。
有道是:“万寿宫外南岩旁,悬岩万仞道法藏。欲得真武英灵现,需请龙头第一香。”
奈何,袁冠功力未到此等境界,无法攀登万仞绝壁。只得选这条荆棘布满的小路,受尽千般苦楚,登入武当金顶。
鲜血斑斑,尽是求道之心。
伤痕累累,满怀至真至诚。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一念见性,一念至诚。
“武当三代弟子,清虚子袁冠,求见掌门仙尊。”真武大殿外,袁冠稽首而拜。
“何事如此惊慌,不惜穿越荆棘小路,也要前来见我?”
那声音,宛如清泉般澄澈,似清风般悠然自得。不觉之间,使人内心净化,宁静平和。不自觉间便陶醉其中,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启禀掌门仙尊,东岛倭国,九菊一派,欲借星辰之力,斩断华夏气运。弟子惭愧,无力阻止这场祸事,特来请掌门示下。”真武殿大门紧闭,袁冠隔着门,与掌门天一道长对话。
“此事,我早已知晓。其间因果不在武当,你等安心守护山门,三日之后定见分晓。”那天籁之音,不急不慌,不张不驰,颇有一番飘然物外的洒脱之姿。
“掌门仙尊,东岛倭国,狼子野心,曾设计断送了天师一脉的传承。今番若对我武当有所图谋,弟子不知该如何应对。”袁冠将自己心中优思,一一言明。
“祸事已起,却不在山门之外。”此话令人,费解万分。
“弟子愚钝,还请掌门明示。”
“道缘已现,玄机需你自行参悟。当你放下,应当拿起之物时,便是道心清明之时。”
天一道长的这番话,着实让袁冠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也没能领悟其种奥秘。
“去吧,去吧。”
话音未落,一阵清风徐来,竟将袁冠凭空刮起。不急不缓,将其稳稳的送回了紫霄宫内。
袁冠满脸诧异,方才之事,实在是超出了,凡人理解的武功范畴。
要说这是仙法,也未尝不可。
“这等手段,难怪江湖之上,冠以仙名。”袁冠自言自语的说道,言语中满满的钦佩之情。
紫霄宫内,袁冠的焦虑的心,总算平静了几分。
武当一脉,有天一道长坐镇,天上天下,何人敢来此放肆?
只是那句“祸事,不在山门之外”,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难道掌门的意思,武当之祸,在门派内部?”袁冠再三思索,终是想到一种,令他后背发凉的可能。
陡然之间,他的脑海之中,闪过一段往事。
那日迎接西羌使团之时,曾遭遇一起莫名其妙的刺杀。为首之人,武当绵掌的功力,远在他之上。
思绪到此,袁冠不禁暗自心惊。
以他的武功,如今门内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
除了两位师兄外,只有三位身份神秘的老前辈,能有此境界。
然而这三位,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漫说江湖上,便是武当门内,见过其真容的,也是凤毛麟角。
初入山门之时,袁冠曾听师傅提起,这三位手中,掌握着改变天命的力量。
一旦世间,乾坤颠倒,**大乱。他们三人,便会出手,修正纲常。
这等半步登仙的人物,你说他落入凡层,去行那些个宵小之事,不免笑掉人的大牙。
到此,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袁冠却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着三个字。
那三个字会让他,抱憾终身。
月夜朦胧,繁星闪烁。
扬州城内,法曹狄书杰,伴着一盏昏暗的灯火,一丝不苟的翻阅着早已邹邹巴巴的卷宗。
“官人,什么案子,让你如此劳神?”发妻赵氏,为他添了添灯油,拨了拨灯芯。
“案子易破,官难做啊。”执法者,无奈的摇了摇头。
“官人所说,莫不是昨日,石家的血案?”赵氏坐在身旁,握着他的手,软软的说道。
“案子看起来,一目了然。可这其中的疑点,数不甚数。哎!我有心,却无力。”这一声叹息,不仅是人的无奈,也是法的悲哀。
法曹放下手中,皱巴巴的卷宗,直起沉重的身子,缓缓走到先祖狄公像前。
“先祖狄公曾言‘刑律之道,在于正心。心正则意正,意正则行正。心意行俱正,方能无私。法虽正,仍需执法者,心正意明,乃是世间公允之道。’”
“而今,我迫于官威,妄断冤狱。已违背祖训,我还有何面目,再做这执法之人。”法曹心灰意冷的说道。
“官人若是不做这执法者了,真不知又会蒙生多少冤狱。”赵氏的一句无心之言,让这世间少了几多冤屈之人。
法曹闻言,陷入了沉思。
能者,为官之基。侍着,为官之秘。
圈子里的事,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对与错,
道本无相,亦有万相。
心有所思,道有所相。
你看那龙虎山上,众人奔波忙碌,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布阵的事宜。
今番斗法,不为名利,不争输赢,只为华夏气运,不落于人。
且看道门仙宗,如何粉碎倭国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