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震长安,一舞若倾城。”
短短十个字,勾勒出大唐剑舞第一人“公孙妙云”的绝代芳华。
就连那画中之圣,也为那舞姿倾倒。丹青妙笔,将那惊世一舞,传于后世。
其后百年,公孙家厚积薄发,将那惊世剑舞,演化成器。
相较于龙、裴两家,外姓不传艺的祖训,公孙家是有教无类,广收门人。
门下弟子巅峰时,数以千计,乃是江湖中,最为兴旺的世家门派。
盛极必衰,同胞兄弟内斗不息,终各自为家。
一支入辽北,称为“北宗”,一支隐湖州,称为“南宗”。
自此之后,南北两派,明争暗斗,双双陨落。
曾经璀璨于世的公孙世家,最终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仅剩的一小支族人隐居湖州,纵横捭阖,希望恢复家族的荣光。
十六年前,南宗宗主“公孙绩”,带着两件名满天下的“宝物”,到访雍凉。
一柄名动天下的利剑“纯钧”,一位惊艳天下的红颜“公孙芷曦”。
公孙绩想以这一剑一人,和龙家结通家之好。
一旦两家联姻,公孙家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那惊绝天下的绝色佳人,却被人当做礼物一般,肆意赠送。
身为公孙家子孙,为家族牺牲,俨然是她,必须接受的使命。
只是说来奇怪,那女孩不哭不闹,而是美美的打扮,欣然前往。
如此态度,连公孙绩,也颇感意外。
他只道,女儿大了,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任你是风华绝代的佳人,还是天赋异禀的剑神,世家的高墙,都难以逾越。
如今,那年芳十八的少女,也已过了而立之年。
她的美,在岁月的印证下,更添几分沉淀。
此时,她退却戎装,换上红装,端着精心熬煮的“九叶莲子羹”,往闺房而来。
要说这“九叶莲子”,可是千金难寻的稀罕物。
寻常莲花,一片荷叶,一朵荷花,一只莲蓬。
而这“九叶莲子”,却是九片荷叶上,生荷花一朵。所结莲子,为滋补圣品,能助习武之人,固本培元。
想那雍凉荒芜之地,岂能滋养这等滋补圣品?
料想,必是那个痴情的女子,为了讨情郎欢心。十多年来呕心沥血,翻阅无数古籍,终将其从湖州移植到飏谷。
其中之艰辛,深埋心间。
再说这“九叶莲子羹”,熬煮之时极耗精力,尤以火候掌控最是关键。
稍大,便会糊锅,稍小,功效又降。
熬煮之时,需时时掌控火候,毫厘之差,也浪费了这天宫圣果。
普天之下,唯神厨鲍伊和公孙芷曦,师徒二人,有此手艺。
“夫君,我煮了九叶莲子羹,趁热喝了吧。“她推开了房门,对正在擦拭佩剑的龙墨轩说道。
“九叶莲子,生长在湖州。想不到,你竟真的把它,移植到飏谷了?”
“夫君,趁热喝吧,凉了效力就弱了。”她轻轻的舀起一勺羹汤,放在嘴边吹散了热气,递到他的嘴边。
此等佳人,如此似水柔情,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你的手艺一点没退步啊。”端起玉碗,一饮而尽,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如此劳心费力,只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夫君,值得吗?”他望着芷曦,温柔的眼神,满是歉意的问道。
“爱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只要愿意,一切都是值得的。”芷曦淡淡一笑,看着他的眼睛,深情的说道。
虽说这门亲事,乃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可芷曦对他的真情,天地可鉴。
“夫君,一路辛苦,你也早点歇息吧。”他那满是歉意的眼神,一时间让她不知所措,只得是找个借口,快速的离开了。
随手带上房门,迎面正好撞上了江漓。
四目相对,江漓眼神游离,不敢和她相对。
良久,还是芷曦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妹子,住的还习惯吗?”
“你怎么看出,我是女的?”江漓心里奇怪,想都没想,随口便问了出来
“你这身姿,你这手指,明眼人一看便知。“芷曦打量着江漓,笑着说道。
“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芷曦喃喃自语道,自顾自的走开了。
江漓虽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太像了”,是什么意思。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定然与故事中的涟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踱步到龙墨轩的门口,本想推门而入,可这手却好似灌了铅一般,丝毫不停使唤。
良久,那扇门,终是未被推开。
不远处,芷曦的身影若隐若现。顾不上多想,一个箭步,跨回闺房。
“夫君,天不早了,我服侍你休息吧。”芷曦坐在他的身边说道。
“芷曦,十几年来,江湖之中,有何变数?“龙墨轩摆摆手,对她说道。
“这十几年,江湖之上风风雨雨,一时半会怕是说不清楚。“芷曦在他身边坐下,一双大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他。
“裴家怎么样?“果然在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老对头。
“江湖传言,十几年来,裴旻闭关练剑,直到半年前,才破关而出。发江湖帖,要调查父亲的死因。“芷曦接过的龙渊剑,仔细的擦拭起来。
“什么?!裴灏死了?”龙墨轩大惊失色道。
“嗯,大约三年前,死在了朔方城。”
“朔方城?古城?”
“嗯,只不过,死状很奇怪。”
“奇怪?“”
“尸体碎的不成样子,好似被猛兽的利爪,生生切碎的一般。”芷曦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朔方古城?尸体破碎?”这两件事,让龙墨轩若有所思。
“对了芷曦,这把剑你认得吗?”龙墨轩取出了葛老道的那把剑,递到芷曦面前。
芷曦拿剑在手,仔细的端详。又拔剑出鞘,轻弹剑身,听了听剑鸣之音。
凡断世间名剑,均是先观剑貌,再闻剑鸣。
天下之剑不下百万,相似者何其之多。但剑鸣之音,每把剑却各不相同。
芷曦此等识剑手段,不愧是三大世家的传人。
“夫君,这不是齐云山掌门'丹霞子’的无极剑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芷曦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
“不错,不错,我说此剑为何如此眼熟。“他一瞬间恍然大悟,当年成婚之时,丹霞子曾佩此剑,前来祝贺。
龙墨轩接过了无极剑,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齐云山掌门佩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一番疑问,在他心里久久的挥之不去。
“夫君,丹霞子前辈已经羽化了,齐云山一脉,现在的掌门乃是其师弟叶玄桢。只是很奇怪,不知为何,他继任之时,手边并无掌门信物,无极剑。”
芷曦的话,让他心中疑虑更甚。本该属于掌门的佩剑,为何会出现在朔方古城,这一切极为不合理。
“叶玄桢,叶玄桢.......”龙墨轩端详着手里的无极剑,口中喃喃自语道。
“夫君,你怎么了?”芷曦见他眼神深邃,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他把无极剑插回剑鞘,对她问道:“丹霞子怎么死的?”
“不知道,只听说是在夜里突然暴毙。第二天一早,叶玄桢便对外宣告,由他接任掌门之位。只是......”芷曦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后来听说,最初的掌门人选,并不是叶玄桢,而是葛清玄。”芷曦的语气中,满是疑惑,想来这件事,她也无法确定其中真假。
“葛清玄!?”龙墨轩猛地站起身来,惊呼道。
“夫君,怎么了?”这番过激的表情,着实把芷曦吓了一跳。
“此事,说来话长。”他缓缓的坐下,语气之间平和了许多。
“这剑先替我收着,找个时间,该往齐云山一行了。”他将剑交到芷曦的手上,意味深长的说道。
“其他门派有什么变数吗?“龙墨轩追问道。
方才芷曦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惕然心惊。虽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江湖之中将有大事发生。
“武当这边,掌教赵天一十几年来一直在闭关悟道,江湖上没有人见过他,甚至有传闻,他已经羽化。儒墨两家这些年来都比较安静,互无干扰。”芷曦不紧不慢的说着。
“看来剑道这些年,也再无建树。”龙墨轩摇着头,惋惜的说道。
“我公孙家南宗这些年来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可北宗却已经天翻地覆了。“芷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北宗怎么了?”
“北宗现在只剩下不到二十名弟子了,算是亡了。虽说,两宗之间争斗不休,但毕竟都是公孙家的嫡系血脉,血浓于水。”芷曦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惋惜之情。
说来也不错,当年公孙家南北分立,也只是双胞胎兄弟之间的斗争。怎么说两者都是嫡系正宗,如今陡然没了一支,确实让人唏嘘不已。
“北宗向来是有教无类,门徒甚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龙墨轩疑惑道。
“十年前,北宗选出了新的宗主,高宠.......”
“高宠?!你说北宗新的宗主是高宠?!”听到这个名字,他再次吃惊的站了起来。
“夫君,你怎么了,这个高宠有什么问题吗?”看着他如此激烈的反应,芷曦也是疑惑万分。
“你知道高宠是什么人吗?”龙墨轩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问道。
芷曦机械的摇摇头,北宗之事她一直都是听说,对于内部之事全无了解。
“他是太傅高羽的长子,看来不仅是朝廷,就连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也没能逃脱高羽的罗网。”他的眼神之间,徒增了几分杀意。
“当年在北齐暗算我,用噬骨钉,将我囚在厉胜庙十二年的正是高羽。”说话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夫君,当年我本想去北齐营救,可是.......你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她那纤纤玉手,紧紧的握住他捏紧的拳头,软语温存道。
“高宠在北宗做了什么?”龙墨轩追问道。
“我听说,他接任宗主后,便把北宗的一大部分高手带入了朝廷,成立了一个什么营,据说战功赫赫,他也因功,当上了朝廷的都统。可是差不多一个月前,江湖上传言他死了,而目死状和裴灏及其相似。”
“也是身体碎的不成人形?”
“江湖传言是如此,但我并未亲眼得见。”
龙墨轩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住的提醒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其中必然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葛清玄为何会出现在朔方古道,他信中的恩主又是何人?
裴灏和高宠的死状,为何与十几年前堂哥的死状相似?
北宗向来是强者居尊位,为何要选择武功并非最强的高宠,继任宗主?
一系列的谜团,恍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进退不得。
待到真相揭示的那一刻,只怕江湖庙堂,再无宁日。
“夫君,天不早了,让我服侍你休息吧。“芷曦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对龙墨轩说道。
“不必了,我去偏房睡。”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独自留下那痴情的俏佳人,留在空空的闺房里,独伴孤灯一盏,独享明月一轮。
“你会不会太过分了。”江漓站在他身后说道,语气中多少带着点义愤填膺的感觉。
“过分吗?”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的说道:“落魄至此,怎敢再误佳人。”
江漓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那短短的十个字,如刀如血,多少心酸,多少无奈,包含其中。
这一夜,注定让他们三人难忘,失落,惆怅,迷茫,人生百态,交织于一。